钱宁才在尚芬芬面前说自己最讨厌受人要挟,罗迪克就又来了这么一招,尽管他气得火冒三丈,但把柄真真切切在人手中,再加上宁王既然有造反的胆子造反的实力,总不比尚芬芬不过一自作聪明的女子,他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耐着性子和罗迪克商量了一阵子,听到其说明了一应计划,他顿时悚然而惊。
这老狐狸入京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在京城大闹一番,否则此次的事情这等突然,他哪里能做出这般计划来!
“钱爷虽说曾经是府军前卫指挥使,但如今那一支人马在畿南剿匪,正打得如火如荼,如今过了正月又开始了清剿,你纵使有本事也不可能越过那几位公子哥把人调回来。至于剩下的那些,却是被平北侯徐勋给带走了。再加上京城驻扎的京营和京卫整整几十万,你这点内厂和东厂的人马怎么也不够看。所以,要想一举功成,就只有行险一搏。钱爷不是说一直都见不到皇上吗?你就以徐勋和刘瑾在鄱阳湖上遇到盗匪被围困失去联络为名去面圣,然后自告奋勇去增援。我会把消息散布到刘瑾和徐勋那些党羽那儿,到时候趁乱火中取栗!”
尽管这个主意前头那部分让钱宁很有些不好的预感,还以为罗迪克要让自己趁着面圣之际行刺,但听到后半截,他总算是放下心来,暗想只要兵马在手,自己做事就能从容许多。于是,当悄悄离开之后,他知道事不宜迟,立时赶往了宫中。就在先去了一趟司礼监,随即折回东华门的时候,他恰是和曹元迎面碰了个正着。
兵部尚书的位子尚未捂热,曹元就脑门子发热跟着刘宇一头扎进了内阁。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不要说和刘宇分庭抗礼在刘瑾面前争宠了,两人加在一块都抵不过李东阳一个!尤其是当刘瑾这撒手一走,他们俩的日子更不好过,不管是内阁之中争论什么事情。他和刘宇就是捋起袖子并肩子上,也完全不是引经据典条条旧例事事成法的李东阳的对手。哪怕曹元对内阁三辅这个名头极度不满,可别说刘宇比他早进一步,就算他真的挤掉刘宇成了次辅,李东阳这座大山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正因为如此,曹元现如今分外看重作为内阁阁老的福利,那就是勋贵大臣以下。几乎人人看到自己都要避让行礼。此时此刻见钱宁竟是旁若无人地就要从自己身边过去,原本今天就在内阁憋了一肚子火的曹元顿时忍不住了,当即开口叫道:“钱宁,你这是往哪儿去?皇上如今正在养病,你难道不知道规矩,这宫城之中也是你这个外臣能够擅闯的?”
钱宁对曹元这么个只会狐假虎威的草包始终看不上,因而此刻听到这喝问,他顿时恼羞成怒。待要发火,想到如今自己的紧要之务,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曹阁老这话倒是古怪了。我奉旨提督内厂暂理东厂,若有要紧大事向刘公公回报,如今刘公公不在,自然唯有禀报皇上。我当然知道宫禁之内不得随便进出,这身边两位可是司礼监萧公公派来的。”
曹元本待出一口被人藐视的恶气,却不料钱宁竟然振振有词,脸色一时极其难看。然而,下一刻,钱宁竟是又看着他笑容可掬地说道:“当然,今天我所奏之事异常要紧。倘若曹阁老正好有空,那就和我一道去乾清宫求见如何?”
才刚被李东阳排揎了一顿,现如今钱宁虽起初不甚恭敬,这会儿却给了自己一个面子,曹元也就渐渐心气平了,当即颔首说道:“那好。我陪你走一趟。”
拉上了这么个家伙,当钱宁到乾清宫以十万火急的理由求见之后,须臾,里头便有一个太监快步出来。自从当初坤宁宫管事牌子贾世春死了之后,张太后身边后来换上的人全都是老实了许多,对八虎恭恭敬敬不说,对外头其他人也多了几分和善。此时此刻,这仁寿宫管事牌子丁半山出来之后,对曹元和钱宁都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
“究竟什么事?太后正在探视皇上!”丁半山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好容易能说得皇上重新回到乾清宫住着,皇上这场病虽说让内外不安,可也不是没好处的……如今皇上正和太后说从前的事呢,闹着要太后直接歇在西暖阁,要不是真正的大事,那就别打扰了。”
“真的是耽误不起的大事。”眼见丁半山仍有些犹豫,后头还跟着其他几个内侍,而身边曹元也露出了探寻的目光,钱宁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平北侯和刘公公等人在鄱阳湖上遭遇水匪,如今生死不知!”
此话一出,不但丁半山立时懵了,曹元也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瞬间竟是失声惊呼道:“怎么可能!皇上可是给他们随身带了五百扈从亲卫,不是说从南京过去的时候还添了护卫,怎么可能出事?必然是以讹传讹错传了消息……”
他一口气说到这儿,见其他人全都看着自己,那一瞬间顿时明白自己竭力想证明刘瑾那一行不会出事,但却阴差阳错把这尚未证实的消息给散布了开来,顿时面如死灰。而丁半山恼火地瞪了一眼这位内阁三辅,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撇下三人回身进乾清宫,不消一会儿,他便出来说道:“钱大人,太后和皇后娘娘宣召你进去。曹阁老,你请回吧。”
尽管吃了闭门羹,但曹元顾不得那许多,慌忙快步折回文渊阁。路过首辅直房的时候,见李东阳正在伏案疾书,他也没惊动,径直冲到了刘宇那儿,三言两语把正在那儿奏事的中书舍人给赶了出去,继而就冲到了刘宇身边。
“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又神神鬼鬼的?”
“刘公公和徐勋他们在鄱阳湖上出事了!”
“什么!”刘宇刚刚还端着架子,可一听到这话,他顿时表现得比曹元更加失态,手上那支蘸满了浓墨的笔一下子掉在了下头的纸笺上,溅出的墨汁甚至染上了他雪白的内袖。然而,他却完全顾不得这些,霍然起身一把抓住了曹元的袖子,竟是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哪里来的消息?可靠否?”
“是钱宁那小子刚得到的急报,他管着内厂和东厂,你说他的消息可靠不可靠?”曹元咬牙切齿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见刘宇面色灰败地跌坐了下来,他也没功夫去嘲讽对方,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就开口说道,“要说也不是没主意,我刚刚已经想到了一条。”
“去找张西麓!”见刘宇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曹元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会儿顾不得被他占上风了。刘公公要是和徐勋一块有事,徐党中人就算措手不及,可李东阳那些人却一定会疯狂反扑,到时候他这个变节的首当其冲!这当口咱们都听他的,等过了这难关再说!”
这要是别人,刘宇也就罢了,但他对于张彩却着实有些忌惮提防。焦芳致仕腾出了位子,他和曹元能够进入内阁,这自然是好事,可焦芳显然是被张彩挤下去的!而此前他到吏部出任尚书的时候,竟只是个盖印的,铨选的权力都掌握在张彩手上。可以想见,倘若这一次再听张彩的,等回头尘埃落定,他连个存身之地都未必有!
于是,他几乎想都不想便开口拒绝道:“听张西麓的?除了刘公公敢听他的,其他的人若是听他的,被他卖了还不知道!老曹,焦芳想当初可是在刘公公面前竭力劝说要把他招纳过来,可结果怎么样?什么叫反噬,我是已经看见了,我可绝不敢去求他!而且……”
刘宇眼中厉芒一闪,继而便说道:“回头咱们再合计,能让张西麓晚一刻知道,就让他晚一刻知道!晚上你上我家,就不信咱们商议不出一个章程!”
然而,这晚上还没到,钱宁便匆匆赶到了内阁,道是奉太后懿旨见刘宇曹元。一见着他们,他便拱了拱手说道是有秘事商量,把几个随从派在外头守着,并吩咐连李东阳都不许放进来,他方才给两人看了自己手中盖着皇太后之宝和皇后之宝的旨意,旋即满脸郑重地说道:“刘阁老,曹阁老,平北侯和刘公公一行人在鄱阳湖遇险失去联络,如今事关重大,我奉太后旨意去左右官厅征调一万兵马入驻京城。还请二位阁老还有吏部张尚书与我同行。”
听到钱宁这话,刘宇和曹元在最初的吃惊之余,全都一下子恍然大悟。刘宇更是出言试探道:“钱大人,左右官厅素来是平北侯的嫡系……”
“所以我这次才要请两位阁老和张尚书随行。”钱宁微微一笑,随即面上露出了阴狠的神色,“刘阁老,曹阁老,虽说刘公公和平北侯他们兴许遭遇不测,但咱们也不能做砧板上的鱼肉不是?但使咱们表现出相应的实力,就算别人群起而攻之,咱们也有反击的实力不是?再说,我好歹也是平北侯曾经信赖有加的人”
看到刘宇和曹元在最初的挣扎过后,最后深深点了点头,钱宁不觉松了一口大气。若是可能,他当然更希望拉上林俊张敷华,但那两个人都是出了名的清流,为人谨慎不好对付,不像刘宇和曹元功利心太重,一骗就上当。有了这两人,他再去说服张彩就容易得多了。偌大的京城,拉下水的人越多,这能够拖延的时间越长,成事的可能性越大!
然而,还不等他出文渊阁,外间突然送来了一个消息。吏部尚书张彩在堂上终于晕倒,大夫说极可能是中风,人已经紧急送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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