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前夕惊雷(下)(1 / 1)

言无咎 2628 字 2023-09-12

月中下的雪正在消融,道路被行人践踏出许多泥泞;兼且在泰山呆得久了,荀羡等有些腻烦,便相约去东莱海边观景。

辰末时分,三家子弟、六七个士子聚到南门外,十几个仆役扛包挑担相随左近。一群人跺脚哈气,肆意说笑,勾得来来往往的难民不住投去羡慕的目光。这个时候,石青来了。

“荀都尉。石帅亲自来送诸位。。。”老远,伍慈便扬声招呼。

荀羡、何松十分沉稳,听到伍慈叫喊,眉眼未动半分,施施然转身,不经意地看过来。待见到石青,何松哧地一笑,道:“真长兄,你好大的面子,竟然劳动偌大一个‘石帅’来送。”

荀羡微一仰头,轻飘飘地说道:“荀羡哪有那般面子,诸位没听见刚才的言语么。‘石帅’屈尊送的可是各位。。。”

几个士子大笑起来。一群人言及‘石帅’,不屑之意流露无余。

狂笑声中,石青走过来,直挺挺地忤着,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伍慈讨了个没趣,萎缩到石青身后,不再说话,随行的十几个官吏没人敢抢先说话,簇拥在伍慈身后。左敬亭等一帮亲卫瞧瞧散了开来。

荀羡等笑了一阵,感觉有些怪异;便住了口。何松盯了石青一眼,诧异道:“诸位仁兄,石帅果非寻常污浊物,前来相送,没有言语,只用一双眼睛。莫非是来目送的。。。”

“果然是来目送的。。。”一群人再次哄笑起来。

“怎地目送?且让我一观。。。”一声惊诧,庚惜三家子弟带着一帮仆役出了城,如凌波微步,飘飘而来。

荀羡埋怨道:“庚贤弟来得何其迟,累我等久等,君不知罪,还欲与俗物纠缠,荒唐之极!”

“知罪。。。某知罪!”庚惜呵呵笑着,走过来,路过石青身边时,斜睨一眼道:“石帅目送,庚某目还,可以休矣。走了,走了”说着,他长袖一摆,极其潇洒地向荀羡走去。

“诸位可还记得,来泰山所为何事?”庚惜身后的石青突然开口问了一声。

庚惜身子一顿,哈哈大笑两声,头也没回道:“抚育生民,施以王化。吾等不敢辞。”

石青又问道:“悠悠山林,寻幽探胜;这就是诸位所谓的抚育生民?施以王化?”

“哈哈。。。果然是个污浊物。”士子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荀羡嘿然道:“石帅归顺朝廷,必先习我大晋品级规制。清贵之士,乃以文导世;汝莫非将吾等当作下品之人,做那贱浊之业?”

清、浊之分,九品之制。石青倒是知道。不过,若是扯这些东西,那可有得扯,他哪有这个时间?

“诸位。你们记住,这里是泰山,规矩由我定,一切由我做主。我认为,诸位玩的够了,该收心干些正事。”

石青说得风轻云淡,引来的是更大的嘲笑。士子们是干什么的,是捞名声的;名声怎么捞?傲视权贵最便捷。别说是石青,就是会稽王司马昱,照样被讥讽嘲笑过无数次。

与普通士子相反,六个世家子弟却是恼羞了脸。一个流民武装督护,一个指望他们救济的粗鄙武夫,一个依靠他们才能在朝廷立足的北沧,竟敢如此无礼。

放肆!狂妄!

一声声呵斥铺天盖地地砸向石青。石青皱了一下眉,不耐烦道:“你们真不懂规矩。自今日始,诸位先进军营,从军规军纪开始学起。”

“走!不要理这个疯子!”荀羡恼怒地嚷了一声,带着愤怒的士子们意欲离开。

这些人到底是狂妄还是愚笨?石青摇摇头,对左敬亭一努嘴,道:“拿下了,一人二十棍,让他们懂得点规矩。”

正欲离开的士子们齐齐转身,不敢置信地望向石青。

一人二十棍?是不是听错了?世间还有人敢如此对待他们?

左敬亭不管他们相不相信,一声吆喝,几十个亲兵扑上去就要拿人。。。

士子们的家奴护卫不答应了,手中家什一丢,拦住亲兵厮打起来。几十个家奴护主心切,不管不顾地厮缠,左敬亭一时竟拿不住人。一帮世家子弟气的浑身哆嗦,指着石青斥骂,叫嚷着要派人禀告家中。

石青心急赶往历城,眼中所见、耳中所听,乱哄哄一片,顿时不耐烦了。“左敬亭!你奶奶的,恁是无用!”大吼声中,石青伸手抢过耗子背上的环手刀,抢上去,噗噗两刀,砍翻两个护卫。

“敢阻挡者!杀无赦!”拎着滴血的钢刀,石青再次大吼。

左敬亭开始不敢动刀,被纠缠的心火直冒,一听石青发令,立马大吼一声:“给我杀!”话音未落,他已出刀砍翻一个,当他恶狠狠地扑向下一个时,一帮家奴护卫已经傻了眼,拨腿就跑。原来这帮家伙不怕自己的主子,真敢动刀杀啊。。。

世家子弟们也傻了眼。看到滴血的钢刀,看到凶神恶煞一般的石青,看到地上横陈的七八具尸体;这些世家子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江左;眼前这些人不是体制内的人。

没等清醒过来,他们已经被凶恶的新义军按倒,一头杵进泥泞之中。随即袍子被撩起,屁股裸露在寒冷的空气里。

他们又羞又冷,正欲大声抗议之时,突然啪地一声脆响,屁股被重重一击,火辣辣地疼。抗议声自动化作惨号。

伍慈等一帮官吏目瞪口呆,这些尊贵的不可一世的人物,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冰冷的泥水里,被扒下亵衣狠揍!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可以选择,愿意成为真正的士,可以拿刀自尽。我必厚葬之。”石青在一群光屁股间漫步,轻语间,钢刀飞出,颤巍巍地插在泥土中。

只有哀嚎,没有应答声。石青冷哼一声:“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自以为高贵的,未必真的高贵。。。”

说话间,他踱到伍慈等人面前,对军帅府的官吏们道:“你们不要不把自己当回事。自以为是的未必高贵,但若自以为低贱,则必定低贱。高贵不是一件衣裳,一点香粉可以换来的,是一件件功绩垒叠出来的,是一条条性命搏杀出来的。。。”

二十军棍转瞬即过,哀号声却未停止。这帮士子哪受过这种折磨。羞辱、疼痛、寒冷、挫败各种感受让他们脑袋迟钝,不知道思考,只能下意思地惨叫。

石青面如表情地听了一阵,忽地厉吼。“都给我闭嘴!谁敢哭嚎!再打四十军棍。”

再没有比这更灵验的话了。士子们身子一震,随即颤抖起来,一抽一抽的,默默抽泣,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石青木着脸冷笑:“娘们一样的东西,也敢妄称是士。左敬亭,交给你了,把他们的衣服趴下来,换上皮甲。。。哦,不!皮甲应该给勇士使用,他们不配。找几张羊皮,一个人一张围上。以后让他们和我一起上战场。”

士子们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诸位!守住自己的本心,好好做事。再会!”石青对伍慈等人一示意,带着左敬亭和一帮士子出发赶往历城。

午时,当他们赶到历城之时,近两万人已经集结完毕,石青一声令下,全军分成四支,次第北上。

博浪行动正式开始。

“耗子。你带几个兄弟,跑趟邺城,帮我给李农总帅带个口信。”石青对耗子吩咐道:“你告诉李农总帅,新义军取下乐陵仓后,缴获所得分做三份,自己留下一份,另两份送给乞活军和悍民军。不过,邺城若是意欲对新义军不利,他和辅国大将军要担待一些。”

耗子用心记下,转身欲走之即,石青提高声音叮嘱道:“耗子小心。邺城可能会有大乱。若是遇到危险,你们能降则降,不要冒险,以保住性命为要。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