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莹雪住处,是妙音子安排的。两人也不用如上次一般翻墙而入。径直到柜台前,说明了自己来意。
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齐风早就猜到他会来寻自己。谢莹雪本来一直住在客店,并没有到其他地方去。但三日之前,谢莹雪已将房间退了。
听掌柜描述,似乎确实是齐风将她接走的。再问两人去向之时,那掌柜却只是摇头,并不知道二人要去哪里了?
如此一来,凌云脸上更显几分惆怅。自己从邺城赶回来,寻找齐风与何如风二人不成,竟然连师父的面也没有见上。师父下落自己倒不用担心,他找不到自己,自然会回到乱刀门来。
但齐风与何如风二人却是不同。虽说自己从小与齐风长大,但他说一不改二的性子,自己还是知道的。若不是自己将他找出来,他这一生恐怕当真不会再见自己了。
而何如风虽极想收自己为徒,但自己总是不答应之下,还出言折辱了他一番。他为人虽豪迈了些,但他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以他这般年纪,说不定哪一天就撒手人寰了。自己若是不找到这两人,与两人说明自己心意。自己又如何能静下心来,与段风一较高下了?
木榆槡瞧他如此,沉默半晌这才说道:“要不咱们再回乱刀门去,等你师父回来了,咱们再南下回晋国去?”
凌云本有此打算,但想到八月十五将近。师父虽说是去找自己,但不知何时能回来。更何况,若是师父当真去风波楼等自己。遇上段风之下,又如何是他的对手了?
抬起头来,见木榆槡脸上亦是一脸的悻悻之色。想是他担心自己寻不到齐风等人,不能陪他南下相救他的爱妻。
微微一笑道:“木前辈,我师父又不是小孩子。他找不到我,自然会回到乱刀门去。咱们先前不是与胡宇衡打过招呼了么?让他转告师父一声,说我二人南下去了。咱们与其在这里傻等,倒不如先到风波楼去察看一番。”说完站起身来,便要朝门外而去。
木榆槡如何不知他不过是在强颜欢笑了,上前一把拉住凌云道:“凌云兄弟,不要勉强自己。咱们交情虽深,但你犯不上为了我的事,而将自己的事搁下。”
凌云被他拉扯之下,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你这般说,便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我只不过有些失落而已,又不是变成了傻子。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知道的。咱们先行南下,等解决了段风在回来找他们,也是一样的!”
木榆槡见他一脸执着之意,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何况,他与自己南下晋国,为的是救自己结发妻子。想到徐梅此时不知是死是活,木榆槡又如何能再拒绝他了?
只是见凌云已没了往日的嬉笑模样,眉宇间更是藏着无数心事。不知如何劝慰他之下,也只是默然不语。但抓着凌云的手,却半点没有松懈的意思。
凌云见他如此,努了努嘴道:“木前辈,我真的没什么。你若是不信,不妨与我比划比划!若是我分神,自然不是前辈对手。到时候木前辈一瞧便知。”
木榆槡见他如此,摇了摇头道:“比试就不用了,我信得过你。既然如此,那咱们歇息一阵,再行赶路如何?”
凌云亦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咱们早一日将段风除了,便能早一日回到此地来。若是时日长了,我怕我也懒得去找他们了。”
木榆槡见他眼神涣散,兼之此时已是傍晚十分。连夜赶路之下,若是凌云在马背上出神,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仍是摇了摇头道:“此时离中秋月圆之夜还有半月之久,咱们脚下有快马,只消三五日便能赶到晋国去。你又何必这般心急,非要急在这一时了?”
木榆槡见他不肯听自己所言,便知他方才说的,不过是一句气话而已。他神情如此恍惚,纵使到了风波楼,又如何是段风对手了?
是以见凌云越是不肯,自己越是担心他。不肯让他离开之下,抓着他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凌云察觉到手臂上吃力,朝木榆槡微微一笑道:“木前辈,您老这是要在此地与我较量一番?”说完扬起右手来,便朝木榆槡腰间抓去。
木榆槡冷不防被他偷袭,心下好生惊讶。忙向后退开两步,这才避开了他这一招。当如此一来,他抓着凌云的手,自然便松了开来。
但见凌云并不离去,稍稍宽心了些许。摆了摆手道:“你剑法虽极为高明,但拳脚功夫却差得很。我若与你比剑,必然拜在你手上。但若是论拳脚,你又如何是我对手了?是以这场比试,咱们还是不用打的好。有这等闲功夫,倒不如养足了精神,好对付段风。”
凌云既然起了与木榆槡比试之心,又如何肯听他三言两语便罢休了?哦了一声道:“你当真如此认为,我看拳脚上的功夫,你也未必能胜过我吧。”说完退开两步,便要与木榆槡动手。
那客店老板见二人要在自己小店中比武,忙迎上前来说道:“两位侠士见谅。我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客栈罢了,并非二人比武的佳境。二位若是当真要切磋一番,烦请到外边去。”说完抬起手来,便要将凌云二人推出去。
凌云心中本就不痛快,此时见这老板居然赶自己走。反手一勾之下,竟然将那老板的手臂反扣在手臂只见。冷冷道:“你这话意思,是要赶我二人走咯!我二人乘兴而来,想切磋几招。到得门外,恐怕早已失了兴致。我二人尽量小心些,不将你事物打烂便是。”
那老本被凌云折腾一阵,已是啊啊啊的叫了起来。但听凌云所言,似乎仍是要到自己小店之中比武。忍痛说道:“不不不,你二人还是到外边去的好。这店中事物倒不值几个钱,就是给客官全部打烂了,我也不心疼半分。但里间还住着不少人,若是这些人瞧见二位动手,惊惧之下,恐怕不会再到小店歇脚了。还请二位行个方便,移步到门外去。”
凌云被他拒绝一番,心中怒气立时爆了出来。反手用力之下,喝道:“我说就在此地,难道你没有听见么?不就是几个客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个小店,我今日包了,你让他们都出去。”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玉镯来,对那老板说道:“这是房钱,你看够不够包下你的小店了?”说完松开了那老板的手,将玉镯按在了他手心。
木榆槡本就没有与凌云动手的意思,又何须要将店中其他人尽数赶出去了。不等那老板开口,当先说道:“凌云兄弟,咱们犯不上如此。我看就依老板所言,咱们到外边去,如何?”
凌云倔劲已经上来,又如何听得进去木榆槡的话了。伸手一拦道:“不,我与你比试,难道还要看地方么?既然前辈想试探我武功,那咱们便在此地动手便是。又何须移步,到外边去了?”
木榆槡见他如此蛮横,喝道:“凌云,你闹够了没有。我都说了不与你比试,你又何必硬要与我动手了?走走走,咱们到外边说话去。”说话之际,已是朝凌云走了过来,要将他带出门外去。
凌云见他来拉自己,一个闪身之下,已是避开了木榆槡这一抓。随即说道:“今日若不与前辈比个高低,我就不出这个店门了。”说完往旁边长凳上一坐,一副雷打不动模样。
木榆槡见他如此,知自己今日若是不出手,他心头的这口气定然难以出来。而自己若是与他在此地比武,磕磕碰碰之下,又如何会不打烂几件事物的?
略一思量,心中已有了计较。对凌云喝道:“你找不到齐风他们,便将这些气撒在旁人身上。就你这点出息,也只能欺负下这些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我先前还觉得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到得此时,我才看清你面目。你不过是自私自利,只知自己的小人。算我瞎了眼,与你称兄道弟这许多时日。你既然要这般蛮横无理,我拿你也没有办法。你自己好自为之,恕老夫不奉陪了。”说话之际,脚尖一点,已是朝门外而去。
三人在楼下争吵了这许久,早就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木榆槡见这些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门堵住,没好气道:“你们看什么看,没瞧过人吵架么?”
他边走边说,围观的众人见了他脸上一副凶相,早已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凌云只是想逼木榆槡与自己动手,无论是自己胜了他,还是他胜了自己。只要能让自己不再想齐风等人的事,自己胸口也不用如此堵得慌了。
但他没有想到,受自己逼迫之下木榆槡竟然也离自己而去了。望着木榆槡离去的背影,凌云心下不断责问自己,难道当真是自己蛮横无理,这才惹恼了木前辈?还是说自己当真是遭人厌恶,不讨人喜的人?
等木榆槡背影消失在他视野中时,凌云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也不去找那老板要那玉镯,径直追赶木榆槡去了。
出得门外,只见大街上人流涌动,又哪里找得到木榆槡的身影了。呆呆瞧着来往的行人,只觉自己与这些人之间,似乎有这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如此繁华之地,似乎也容不下自己了。在万千灯火之下,凌云脸上的凄凉之意,更增几分悲凉。
如此过得小半个时辰,忽然一人说道:“怎样,你还想和我比试一番么?”
凌云听得说话之声,已是回转过头来。只见离自己身后不过丈许之地,一位老人正一脸责怪瞧着自己。见他素衣白须,身上穿得颇为整洁。悲凉的脸上,早已露出欢喜的笑容来。上前拉住木榆槡的手说道:“不比了,不比了。”待要继续说些什么,喉头竟然哽咽住了。
木榆槡见他如此,凑上前来。轻轻拍打凌云后背道:“你现在知道,孤单一人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见凌云连连点头,又说道:“你还须记住一点,能让他觉得失落的人,才是你真正在乎的人。再也不要用恶语,去伤害那些围在你身边的人了。”
听他说完,凌云猛然抬起头来。见木榆槡一脸诚挚瞧着自己,从他的眼神中,凌云分明看到了关怀之意。重重点了点头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木榆槡虽见过凌云认真的模样,但如此坚定的神色,他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瞧见。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
凌云呆呆望着木榆槡半晌,随即摇了摇头道:“不,咱们还是赶路要紧。”
木榆槡听他仍要赶路,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仔细朝凌云瞧去,只见他眼神中已然没了先前的那般癫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的信念。从这信念之中,木榆槡能感受到,他日,凌云必然能找到齐风等人。
虽是同样的一句话,又同是出自凌云之口。但在木榆槡听来,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先前凌云说这句话时,不过是因为心中苦闷。无法发泄之下,这才赌气要连夜赶路。
但此时听来,他似乎正真懂得了什么是责任与关心。眉头舒展之际,微微一笑道:“好吧,那老夫就再听你一回。”
凌云见他应允了此时,僵硬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虽是简短的一句话,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在凌云听来,这是一种信任。他信任自己不再胡闹,自己又如何能让他再失望了?
两人相视一笑,从客店取了马匹。策马挥鞭之下,已是朝晋国方向而去。
此时秦国战事暂歇,原本荒凉的道路之上,也偶有人烟。凌云自然不知,他解了邺城之危,又擒获了燕军统领之下,燕军已不似先前那般放肆而为了。
只是秦国根基已动,他虽暂时阻止了燕军进攻,但却改变不了燕军分夺秦国土地的欲望。至于秦国之后究竟会怎样,却不是他现在应当考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