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
做梦!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哪有反口的道理?
云鹏泱泱不快的板着脸,出了后殿。他望着廊檐下一冷孤清的月,絮絮的暗色云朵飘去,竟有种遗世独立的飘渺之感。夜风冷冽的吹,吹得他的心,哇凉哇凉的。
原以为自己即便不是最重要的,至少也是很受重视――被林伯的态度,还有一出手就是八个羽灵侍卫弄得张狂起来,晕乎乎的,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七十七分之一。
他只有一个祖父,但祖父却有那么多的孙子!云鹏不得不怀疑,众多子孙济济一堂时,老人家老眼昏花的,认不认得谁叫什么名字,谁是谁生的啊?
所以,他惆怅了。
主人前所未有的感觉迷茫,但脚下的步伐仿佛有自己的思想,径直走到静儿居住的院落――这个时候,竟然发狂一样想见到那张恬静、安宁的脸庞。哪怕是被臭骂一顿,也认了。
西窗下暖暖的琉璃灯火,像无尽汪洋中的一盏灯塔,驱散了所有迷惑跟黑暗。豆蔻年华的女孩声透过格子窗传来,音质清澈柔和,有种洗尽一切忧愁的美好――“就是这样,丑小鸭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再也没有人说它丑陋啦!”
“咯咯咯,真好!姐姐,贞儿将来也会变成白天鹅吗?贞儿也会变得美美的吗?就像……姐姐一样?”
“当然了,贞儿是我的妹妹嘛!跟我长得像跟正常啊!”
“太好了!”
小女孩被哄得心花怒放,高兴的拍起手掌。
云鹏进来时,就是看到这样的画面:雨过天青色的朦胧床纱垂缀下来,被窗缝的风息吹得如涟漪般波动。床榻旁放着一盏橙色琉璃灯,将整间房屋照的温馨美好。充满“爱心”的姐姐正低着头,温柔的搂着小妹,柔软的手指不断摩挲着小女孩的头发,一边给她讲童话故事。
眉眼间的柔情,简直能融化冰雪。
而小女孩呢,眨着明亮乌黑的眼睛,欢喜的弯成月牙儿。怀里抱着一本画册――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漫画,色彩绚丽多姿,卡通人物搞笑可爱,还有曲折的情节故事,让小女孩欢喜不已。
早把白日里濒死的可怕记忆,忘掉大半。
只是遥遥望着,云鹏就淡定了。
一颗焦灼不安的心,稳稳的又回到原处。
原来,他需要的不是缺乏言语苍白的安慰,或是什么人来坚定动摇的信心。只是要这样的温馨,这样的感动,让他相信,还有真情存在!
庄废、宁罪、艾疯……滚远点吧,他不喜欢这样让人浑身发冷的感觉!
他绝对不会成为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
不多时,琉璃灯灭了。
小女孩在姐姐的爱抚下,幸福的进入梦乡。
静儿使了一个“安神术”,确保妹妹能一觉到天亮后,就转身走出来。
一出来,云鹏就感觉到了不同――有杀气!
“静儿你……你要干什么?”
“去杀人。”静儿白了他一眼,理所应当的说。
“你要去杀谁?哦,”反应迟钝的云鹏才明白过来,拍了一下额头,“你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她疯了啊!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做什么!”
“我不管她真疯假疯,没有人在可以伤害我妹妹后,还逍遥自在。”
“可是……”
“……你要阻拦我?”静儿停下脚步,眼神如刀子横过来。
那一刻,云鹏确信,只要他一点头,他们之间的情谊就算完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所以,他畏惧了,退缩了,涩涩的开口,“总归是我伯父的……你……给她条活路成不成?”
声音竟有点哀求。
也许就是从此刻起,云鹏“怕”上了静儿。只要她露出这样坚决的神色,就不敢“据理力争”了。
静儿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动身准备去杀人。
自己请来的客人兼好友,要杀伯父的妻妾,这时候还有什么惆怅啊,担忧啊,烦恼啊?有的话,也被惊吓一扫而空,比吃灵丹妙药都管用!
求情无用,云鹏眼巴巴的一路跟着静儿,她到哪儿,就跟到哪里。他要看着她,直觉告诉他,如果一直跟着,兴许有机会挽回呢?
月高风黑夜,一男一女就这样在郡首府的内院跑来跑去。两人都不是方向感极佳的人,靠感觉摸索着前进。因静儿“敛息术”高明无比,也无人发觉。
云鹏确信,即使被发觉了,静儿凭借着高超的轻功,也能从容脱身,会把他留下给人盘问的!
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这么坏?
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这句话,悲愤的云鹏发现――静儿这么坏,他还是喜欢的。
……
两个时辰后,在云鹏的“反帮忙”无效后,终于摸到正主,莲姨娘的院子。
没有想象中的黑灯瞎火,西厢房次间亮了一盏灯,有女子压抑的呜咽声传来。唔,应该不会错了。
静儿翻墙爬檐,跟玩差不多。直接抓着云鹏飞上了屋顶,掀开几片红瓦,里面的灯光就透射出来。一把杀人的匕首,银亮的迎着某人惊恐的目光――准备就绪。
“啊~姨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真不知道啊~”
“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看我不打烂你的皮!”
云鹏故作惊恐的神色一收,从屋顶往下瞧,见白日那“楚楚可怜”的姨娘,正疯狂的拿鞭子抽打丫鬟。啪啪的抽打声,直把某个可怜的丫鬟打得满地乱爬。
这……这是怎么回事?
静儿无辜的睁大眼,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两人愣了一会儿,继续往下看。
“贱人!到底是谁指使你给我的药里加‘散’?害我疯疯癫癫了八年?”
“奴婢真不知道啊!”
“还嘴硬!看来不打死你,你是不会说真话了!”
……
静儿没兴趣看刑讯逼迫,拽了云鹏飞下屋顶。
“她不是真疯……但她是被人所害……”
云鹏心有余悸,惶恐不安的说。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伯父家宅的私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插手。
静儿也一样。
“那个……你别杀她了吧?灌了八年的毒药……她也挺可怜的。”
静儿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回道,“那我妹妹受到的惊吓,怎么说?”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嗯,那就赔些精神损失费吧!”
“什么是‘精神损失费’?”
弄明白意思后,云鹏苦着脸,原来还是要灵币啊!
不过,一点钱财能免去爱妾的杀身之祸,估计伯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于是,储存在内院的某个地下小型“金库”,在内贼的帮助下,被洗劫了。期间,云鹏以不知存放何处的理由,想要拖延时间来着,被静儿呵斥反驳!她对灵气有多敏感?都不用绕远路,直线走到最近的灵石库,然后置身事外似地,示意他动手吧。
云鹏悲愤了。
打昏守卫进入金库的过程顺利无比。静儿轻轻松松的踏进摆满了灵币的存储室,蕴灵戒灵光一闪,全部的灵币一扫而空,整间屋子变得空空荡荡了。
对此,云鹏无话可说,只能表示自己的崇拜,如滔滔江水。
第二日,守卫清醒过来,面对空空的金库,欲哭无泪。将被劫的消息传上去,他以为自己必定逃不掉了,遗书都写好了,不想根本无人注意。
也没有人来惩罚他。
因为所有人都被骇人听闻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莲姨娘昨日疯病大发,跑到苏姨娘的院子,将郡首大人才两岁的幼子,生生掐死了!
……
白布盖上了那个可怜的,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丫鬟,被抬了下去。
而哭得撕心裂肺的苏姨娘,死死抱着冰冷的儿子,不许任何人靠近。谁靠近,她就用指甲抓人,已抓伤好几个了。谁劝也不听,只是呜呜的哀嚎着,“儿啊,娘在呢!娘在呢!不怕不怕……”也快疯了。
云鹏茫然的望着平白消逝的两条生命,心神混乱。他看着骤然遭此打击的郡首大人,强撑着出面,坚毅的面容一如往常,只是步履似乎沉重了许多。
错了吗?
他应该让静儿杀掉那个疯女人才对!才两岁的小生命啊!那也是他的弟弟……
一时的同情,却造成这种惨烈!
伯父说的对,善良……真是要命的善良!
莲姨娘在事发后,毫无悔恨之意,怒骂着苏姨娘在她汤药里下毒,害得她疯癫八年。她也要让苏姨娘痛苦的发疯!
众人来抓她的时候,她哈哈大笑,而后,撞墙了。
撞的脑袋开花。
不过,没死掉,又被救活了。
云鹏真不懂,伯父为什么还要救她?难道儿子白死了?儿子的一条性命,还重不过这个疯女人吗?
他要跟伯父讲理,却被父亲拦住。
徐天凌让云鹏不要管,这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云鹏哪能听得进去,大吵一架,父子俩不欢而散。
……
夭折的小公子停灵七日,就下葬了。苏姨娘经此打击,一蹶不振,时常觉得儿子还活着,对着空气说话,一个人傻笑。而莲姨娘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活着,痛哭流涕,发誓自己是药物作用,神智不清,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徐天丰看过两位姨娘后,命人将幼子下葬,而两个姨娘……一车同时送到府外的庄子上,说是颐养。
至此,谁也没有听过她们的消息。
在这样的变动下,一个越发小的消息,根本没人会注意。
云鲲大少爷身边的小厮――浅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