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龙珂被干掉了,连同他的心腹三千多人,一起成了刀下鬼,可他的部众还有几万人,整个狄道,各族杂居,情况复杂。俞龙珂一死,群龙无首。
流言满天飞,各种说法都有,许多人趁机自立,甚至有人干脆关起门,自己当皇帝,好不热闹。
“伯父,这时候怎么不直接拿下狄道?”木征向野利遇乞建议道。
老狐狸只是淡淡道:“不是你的,抢不来的。睁开眼睛,好好看着吧,接下来的东西够你学一辈子的……学好了,咱们才能去更远的地方!”
野利遇乞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域。
一场不算激烈的战斗,唤起了老狐狸骨髓深处的战斗基因和全部野心。
他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和大宋对抗,但是野利遇乞绝对不甘于人下,他偷偷招收人马,充作民夫跟役,然后又派人越过洮水,窥视河西之地,野利遇乞知道,下一场战斗已经不远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野利氏重新崛起,而俞龙珂的蕃部却群龙无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切都混乱无比。
就在这时候,俞龙珂的结拜兄弟,大宋的新科进士王韶带着一队人马,找到了战场,从死人堆里找出了俞龙珂的尸体。
王韶一身白衣,头戴麻冠,放声痛哭。
哭得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绝对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一天之间,王韶哭昏了三次。
好不容易爬起来,王韶立刻给朝廷修书,要求追封俞龙珂。
在奏疏当中,王韶还把俞龙珂的作乱降为闹饷,罪名低了无数倍,又替俞龙珂争取死后的哀荣,风光下葬。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原来奉命去皇家武学的俞龙珂三子俞志才匆匆赶回来。
又趴在父亲的坟前大哭,对王韶感恩戴德,口称叔父,嚷嚷着要替父亲报仇。
王韶含泪,把俞志才搀扶起来。
“你爹是一方豪杰,我十分仰慕,他能归降大宋,顺天应人,实在是一时俊杰,只是谁能想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时不察,竟然遭了奸人毒手,真是可恶至极!”
在过去的日子里,王宁安已经让人散布消息,将俞龙珂的死定为火拼。
朝廷看重俞龙珂,给予他厚赐,却没有给木征,木征恼羞成怒,就派人过来,偷袭俞龙珂,把他给害死了。
野利遇乞之前虽然杀了真正的木征,但是他还打着木征的旗号,以青唐的继承者自居。俞龙珂部是臣服青唐的。
按理说木征的地位远在俞龙珂之上,因此他们发生火拼争夺,也是情理之中。
尤其是木征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更是坐实了这个说法。
当然,俞龙珂所部也有不少人不相信,俞龙珂和木征无冤无仇,反而是大宋,他们刚刚囚禁了大宋的臣子,又威逼大宋给了30万贯,难保大宋不会出兵灭了俞龙珂!
其实相比上一种说法,这第二种在俞龙珂部下中间更有市场。还有人想打着替俞龙珂复仇的旗号,收集旧部,重新起兵造反。
奈何大家还没有拿定主意,毕竟俞龙珂死得太快了,大宋有多大的本事,他们不清楚,更不敢贸然造反,生怕变成俞龙珂第二。
就在混乱之中,俞志才回来了,他打着继承父亲基业的旗号,迅速收拢旧部,而且还拿出了20万贯,去收买人员。
俞龙珂所部,本来就是一个杂牌军,什么人都有,只是慑服俞龙珂的武力,才归附他,听从号令。
俞龙珂和他的心腹都被干掉,剩下的人就成了没人管的羊群,他们只需要一个头人,不管是谁,只要能给他们带来好处,那就没问题。
就这样,俞志才在混乱中,成功继承了父亲的基业,被大宋任命为狄道防御使!
……
“杀父立子,杀父立子……”大苏抱着脑袋,念叨了一个早晨。
“我的天啊,你们怎么干得出来?”
王宁安和王韶闷头吃早饭,根本懒得搭理他。
苏轼指着自己的心口,怒道:“你们两个,不会感动愧疚吗?”
王韶听不下去了。
“子瞻兄,你有完没完?我愧疚,我自责,我该下地狱,那也总要等我死了再说吧!目前来看,还有好几十年,你要是不吃饭,没准比我死得早!到时候,你就去给我占个位置,最好是四合院,三进的就行,我不挑!”
“呸!”
苏轼狠狠啐了他一口,抓起大肉包子,连啃了两个,苏轼又好奇起来。
“那个俞志才也是的,他也不查查,是谁弄死他爹的,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木征干的?木征都是个死鬼了,还要背骂名,真是够怨的……”
王宁安痛苦地揉了揉额
头,他突然觉得带苏轼来就是个错误,这家伙就不该知道这么多东西!
他只好把解释的工作交给王韶,自己去书房处理公文。
王韶找不到第二个替死鬼,只得给苏宝宝当起了师父。
“杀父立子算得了什么?几年前,宁令哥还亲手杀了他爹李元昊呢!在蛮夷蕃部,父子相残,兄弟屠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俞志才本来是小老婆生的,他的母亲是汉人,从小到大,俞龙珂根本不喜欢他,这次送他去皇家武学,也是当成了一枚弃子。只是造化弄人,俞龙珂还有其余子侄,都死得一干二净,俞志才因祸得福,捡了个便宜。他除非像你一样,脑袋抽了,想不开,才和大宋作对!很显然,俞志才的智商比你要好,所以他选择了老老实实,皆大欢喜,不更好吗?”
苏轼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接受了解释。
“我承认,蛮夷的事情我不了解,可是,可是……你们怎么也变得和蛮夷一样了?那么缺德的事也干得出来?”
王韶微微一笑,“子瞻兄,你忘了我们再和谁斗吗?就是这些蛮夷!如果我们把自己的标准拉高,那就是画地为牢,自我设限,我问你,到了擂台上,生死抉择,绑上了一只手,能赢得了对方吗?”
王韶站起身,背着手道:“自从下决心要经略青唐,我就暗暗发誓,不管死后如何,上刀山也好,下油锅也好,我都要替大宋拿回这块土地!百死不悔!”
王韶突然一转身,犀利地目光,盯着苏轼,“子瞻兄,你如果想建功立业,也要有这个准备!不然……你就去皇家学堂吧,或许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
说完,王韶头也不回,丝毫不搭理瞠目结舌的苏轼,他急匆匆到了王宁安的书房,接下来还有军情等着他们。
“人要动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苏子瞻就是太闲了。”
王宁安随口说道,他的面前摆着一个沙盘。
“子纯,你看看,这三座城堡,要先拿下哪个?”
在洮水之西,有当川堡、康乐堡、南川堡,三座城寨。
这三座城堡,就像是三个卫兵,阻挡住进军河湟的道路。
“相公,论起地势险要,当首推当川堡。这里是定羌城的门户,而定羌城又卡住了通往河州的大路。”
所谓河湟之地,就是后世青海和甘肃之间,这里地势高,地形复杂,草场广布,水草丰美,牛马成群。
如果能拿下河州和紧邻的湟州,至少拥有了能养殖50万匹战马的优良草场,而且还能对西夏形成包围,取得战略优势。
各种好处说不完。
只是王韶提醒王宁安,如果不能尽快拿下当川堡,一旦大雪突降,道路封死,宋军就别想在冬季染指河州。
王宁安算了算,时间已经不多了。
“让俞志才带着一批东西,以朝贡之名,送去青唐。”
王韶一听,顿时抚掌大笑。
“妙,这个主意好!”
俞龙珂部投降大宋,其实青唐并不在乎,毕竟这些小部落朝三暮四都成了习惯,别说他们,就连唃厮啰也接受了大宋的册封。
只要俞龙珂部,还继续效忠青唐,把该给的贡品如数送去,就没有问题。
王韶立刻下令准备,3万石粮食,2万匹丝绸,1万头牛羊,还要2000石茶砖……庞大的商队,带着厚重的情谊,踏着艰难的商路,渡过洮水,在9月中旬,终于赶到了当川堡。
他们展示了董毡的手谕,轻松通过了关卡。
而就在商队过去的第二天,野利遇乞的人马突然杀来,老东西率众猛攻当川堡。
当川堡拥有1000名青唐守军,大将名叫穆尔,他沉着应战,利用地势,痛击来犯之敌。
狭窄的道路,没有多大一会儿,就铺满了一层尸体,野利遇乞恍若未闻,他继续督促着人马猛攻,一天一夜,不知疲倦。
山谷堆满了尸体,穆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对手,他们根本不知生死,就是一个劲儿的攻击!
“那就来吧,看是当川堡的石头多,还是你们人多!”
穆尔有着充足的信心,当川堡正如其名,河流切开山岭,两旁都是高峻陡峭的石壁,只有一条道路,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当战斗进入了第二天,一个喜讯传来,有一支从定羌城赶来的人马,援助当川堡。
穆尔大喜,不顾身上的箭伤,亲自迎接。
当双方碰面之后,穆尔突然有些迟疑,对面的人怎么那么面熟?
“穆尔将军不用吃惊,咱们两天前见——过!”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十几只手弩对准了穆尔,瞬间,他的面部被打烂,流出了黑色的血……当川堡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