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夫先生果然有神鬼不测之机,天文地理,无所不晓,这一场大雨让先生算准了。”崔西枫笑呵呵道。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穿着布衣,带着方巾,三绺胡须,飘飘洒洒,眉目清秀,一双狭长的眸子,内蕴神光,光是卖相就让人惊叹,谁都要说一句,不是凡人!
说起来此人也的确不凡!
他姓邵,名庸,字尧夫。在后世,他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邵康节,自从秦汉以来,论起易学修为,这位邵康节几乎堪称第一人!
崔西枫笑道:“尧夫先生,您精研天数,这场暴雨如期而至,是不是代表着天命所归?尧夫先生可否辅佐在下,取代赵家?”
邵庸抬起头,看了看崔西枫,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崔公子,你也熟读易经,易道开宗明义,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纵然天数如此,人力不济,也是枉然!”
“哈哈哈!”
崔西枫放声大笑,“尧夫先生,我们崔家积累千年,论起财富,无人可敌!这么多年,训练的死士数以万计,就拿延安府来说,也有近万人听从我们的吩咐。再有西夏十万雄兵,以为强援。如今西北缺盐,又遭遇大灾,只要洪水泛滥,百姓无家可归,还不跟着我们造反?纵然拿不下大宋的江山,抢下西北一隅,做一个李元昊,还是可能的。以先生大才,只要愿意效忠在下,我立刻封你为国师!”
邵庸听这家伙舌绽莲花,说了好半天,他微微一笑,“公子,老夫不过是江湖人而已,哪能耽误公子的皇图霸业,只能祝愿公子旗开得胜,如愿以偿了。”
说完之后,邵庸闭上了眼睛,嘴里默念着什么。
崔西枫看了好一会儿,哼了一声,“尧夫先生,早晚有一天,你会愿意辅佐我的。”
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了那个包子眼的大胖子。崔西枫沉着脸道:“把他给我看好了,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公子放心。”包子眼用力点头。
……
雨一直下着,盐池的水位不停上涨,原本青绿色的水变成了淡淡的黄色,盐池边上的畦垄也灌满了水。
此时的盐池已经没法晒盐了,已经晒好的盐,有一半装进了仓库,一半装在了临时搭建的草棚子当中。
司马光很是着急,每隔几个时辰都要去看看,生怕出现漏水,把一个月的辛苦都付诸东流。
更让司马光着急的是黄河上游的水量也在持续增加,从龙口以下,水位暴涨,水流湍急。原本池盐要走水路,从涷水进入黄河干流,然后逆流而上,过龙门,北运到延安府,或者进入黄河之后,再走渭水和洛水,将食盐运到西北各地。
大宗运输,水路比陆运有着太多的优势,一艘船只们运载的数量,十倍百倍于马车。司马光早就做了准备,他征调了一大批纤夫,还花费巨资,征集船只。
眼看着万事俱备,却没有想到,到了八月份,居然会下暴雨,而且还下的这么大。
站在黄河边,离着老远,都能听到宛如牛吼的声音,河水激荡,填满了山谷,不断涌上来。
就算是普通的小溪,都变成了翻滚的巨河。
多年开发,黄土高原早就缺乏植被保护,一场大雨,泥沙俱下。
滔天的洪水,别说逆流而上,运送食盐,哪怕路上都会因为山洪奔涌,将道路冲断。司马光的心不断随着狂暴的雨水下沉。
算来算去,就是没有算到天气,谁能想到,老天爷居然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再继续这样下去,洪水成灾,西北的百姓就要遭难了。
偏偏内有崔家,外有西夏,伺机捣乱。
司马光真的有些绝望了,至少他是没有勇气面对这种局面的。
他默默望着西北方向,“师父啊师父,你创造了那么多的奇迹,如果这一次还能闯过去,弟子可真是心服口服了……”
今夏亢旱,秋天必有暴雨!
这是一个叫做陈顺之的书吏告诉王宁安的。
“你看这场雨会怎么样?”
“比历年都严重。”陈顺之忧心忡忡道:“相公,看样子一定会酿成大灾,必须早作防范才行。”
“都要从哪些方面下手?”王宁安虚心求教。
陈顺之道:“主要是三点,第一是不能让百姓饿着,第二是不能冻着,第三,还要防备瘟疫。”
陈顺之回答干脆,他就是所谓循吏的代表,他十几年前也曾参加科举,结果名落孙山,回到了家乡,给知府衙门做书吏。
这些年历练下来,刑名,钱谷,赈灾,工程,他全都做过,也得到过嘉奖,不
过没有功名在身,注定了只能一辈子当小吏。
王宁安在清查谭玉麟私藏青盐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很有本事的本事,需要三个人也算不清的账目,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王宁安身边正好缺少可用之人,就把他调了过来。
“灾情大如天,而人祸又在天灾之上,崔家会不会利用大灾,煽风点火,甚至暗中生乱?”
陈顺之想了想,鼓气勇气说道:“大人,卑职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讲!”
王宁安鼓励道:“我最厌恶的就是吞吞吐吐,你有什么事情,全都说出来。”
“是!”
陈顺之鼓起勇气,“启禀大人,卑职早年读书的时候,也受到过崔家的资助。”
“你也是崔家的人?”王宁安笑呵呵道,他当然不信,要用人,又岂能不查清楚底细,这个陈顺之从来都是凭着真本事,还因为忤逆谭玉麟,遭到了责打,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崔家的人。
“相公,情况是这样的,卑职早年家贫,没有钱读书,崔家办过学堂,从中挑选一些天资不错的学生,给予资助,卑职就曾经每个月从崔家领3贯钱,后来卑职去京城赶考,也是崔家给拿的路费。奈何卑职福薄,没有考上进士,崔家后来就放弃了卑职。”
这手法王宁安并不陌生,资助学子,广撒网,总能捞到一两个,长年累月下来,就能积累一股不小的势力。
许多商帮就是这么干的,培育在朝廷的代理人,保护他们的利益,做得最出色的就是晋商,不管如何胡作非为,朝廷都奈何不了他们。
真是想不到,提前几百年的功夫,崔家也这么干了。
“谭玉麟就是被崔家资助的官吏之一,还有多少人,拿了崔家的好处,卑职不得而知,只是卑职觉得,人数不能少。”
陈顺之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情报,王宁安还在纳闷,为何明知道崔家要作乱,还有官吏包庇他们?
现在看起来,这帮人完全被崔家绑架了,不给他们做事,往日的丑事掀出来,他们也别想在士林混了。
不愧是活了一千年的不死世家!
道行真是不浅!
既然如此,就代表崔家对管理的控制,要比想象的严密多了。
假如自己是崔家,又恰逢大灾降临,会采取什么措施,能甘心坐等良机吗……王宁安走了一圈又一圈,突然他停住脚步,焦急道:“快,赶快给陛下上表,告诉陛下,多派遣人马,巡视渭水,洛水,尤其是各处堤坝,必须看住了。”
陈顺之就是一愣,惊讶道:“相公,崔家会打大堤的主意?他们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吧?”
王宁安苦笑了两声,“料敌从宽,更何况他们连勾结西夏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快去送信,告知沿岸各处,多加小心,有备无患。”
陈顺之不敢怠慢,连忙下去安排。
王宁安越发心烦意乱,崔家必须铲除,而且还要连根拔掉。可问题是崔家人可能藏在西夏,如何才能干掉他们呢?
王宁安不停思索着,他还从来没有如此想让一群人死,哪怕面对辽国,他都没有这样怒过。或许只有当初在岭南的时候,面对孙沔等人,他才动过这么强烈的杀心!
崔家,你们是不是该自豪呢!
……
“快!快点!”
狄咏冒着雨水,不停催马前进,在他的旁边,就是翻滚的渭河,水位持续上涨,原来的河谷已经平了,河水外溢,看起来白茫茫的一片,和大海差不多了。
河水还在不停灌入,狄咏努力瞪大眼睛,盯着河堤的情况,突然,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伙人,正拿着锹镐在堤上忙碌。
“去问问他们做什么的。”
有士兵跑过去,这些人见到士兵跑来,居然吓得掉头就跑!
狄咏的脸黑了。
“杀!”
他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地上的泥水湿滑,很是危险,但是他什么也不顾了。追上了一个家伙,长枪就从他的后背穿过,立刻毙命!
狄咏就像是疯了,手里的长枪挥舞,一个接着一个的刺过去,一转眼,大半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枪下。
这些人也吓坏了,见左边有一条小河,纷纷跑过去,想要躲开狄咏的追击,在对面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手里拿着农具,二话不说,就把这帮家伙砸成肉饼!
“乡亲们,快过来,大堤要垮了!”
老百姓们眼睛都红了,挨千刀的,天打雷劈的,居然敢挖大堤,你们还有人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