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吸烟室里，林默站在窗户边看着远处的草溪河，现在包装厂的围墙外还是一片农田，楼下的水塔还在滴着水，锅炉房里不时冒出些蒸汽出来，他们在准备下班后职工们的洗澡水。

“他就是林默？”

“就是他，听说才初中毕业，你刚才没看见吗？那台sa400现在已经被他拆空了，速度可真快！”

“这下老黄他们就没脸喽！自己搞不定的东西被人家一个小年轻轻轻松松的就拆了，以后我看他们也不敢再牛皮哄哄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听到身后的议论，林默的嘴角一翘，能不快吗？这套流水线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螺丝在哪，那些零件的外形他已经熟悉的如观掌纹，还有那些相互配合的调试，都是他前世无数次经历过的，别说是中修，前世后期厂里引进的旧流水线的大修都是由他来完成的，一套厂里给一千元，可外面的报价是十万以上。

林默把烟头弹进铁皮桶里，手法之熟练，仿佛是在这里扔了无数个烟头才练就的精准，在几个抽烟工人那诧异的眼神中，林默出了吸烟室。

“都洗好了？”林默看着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零件，上面被吹得干干净净的，看来他们没有偷懒。

飞快的审核了需要更换的零件，林默把清单递给李中伟，“去找东西吧！没有的就去你们设备科报备，让他们赶紧买来。”

这次四个人全部走了，还拉上了一辆手推车，需要更换的零件不少，有的轴承一个就有七八斤重，全靠人力简直就是折腾。

林默在台钳上修整着还能用的零件，手上的就是一把锉刀和**，看着手里的刮刀，林默想起了面馆开张没多久时那些混子来捣乱的情景，那时他们手上威力最大的武器就是刮刀和自行车链条。

一直到快下班时，李中伟他们才把需要的配件领来，看着时间不早了，林默一挥手，“下班！”

“哎！林默，林默，怎么现在就收工了？还早呢！要不…”夏颖猛的现身，他的脸色红润，喜气洋洋，看来在马秀来那里收获了好消息。

“这…”夏颖看着柜子里的零件，还有地上堆放的几个大件，有些合不拢嘴来。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要到明天才拆得完呢！”

“夏厂，这加班的效率其实一点儿都不高，你放心，节奏我都控制着，肯定不会超过一周。”

林默深知加班的扯淡，效率下降不说，而且最容易出错，最后还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纠正错误，那还不如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的好。

“好，好，好！”夏颖此时不敢得罪林默，只得笑眯眯的说好，待林默换好衣服想回家时，他却又拉着林默不放。

“哎！林默，等下，厂里都准备好了，这周咱们食堂每天开一桌，你既然都那么的顾全大局，厂里怎么会吝啬呢？今天我陪你吃，走走走！”

夏颖不由林默拒绝，就拉着他向外走，走到一半时，他想到了什么的回头说道：“你们也来，以后就由你们陪林工吃饭，一定要陪好！”

“还有我们吗？”李中伟他们觉得天上掉豆渣了，不但是被当做重点培养，还有饭吃，这可是沾光沾大了。

厂里有个职工食堂，平时不少职工都在这里解决中餐，菜饭的味道嘛！不好不坏。

林默他们的就餐地方在食堂的里面，就是俗称的招待厅，里面有三个独立的房间，林默他们就在最好的那个房间里吃饭。

“哇！好清静啊！”王静娴是第一次到招待厅，所以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着。

其实里面一点都不豪华，只是胜在安静而已，面对着夏颖和王涛，王静娴他们有些拘束的站着，直到夏颖一挥手才敢坐下。

“知道你吃过不少好东西，所以今天就只是搞了个火锅。”

其实夏颖说错了，林默还真没吃过多少那些山珍海味，一来他觉得饮食以自然为佳，二来他还是最喜欢西南的本地菜，那些燕翅鲍鱼的他还真没多少兴趣。

随着大家的入座，很快就有人端菜进来，四凉四荤，外加一个乌骨鸡的火锅，不丰盛，但是看着有家常菜的感觉。

“林默，我知道你家在邻里快餐有股份，你在吃上可以说是行家了，咱们厂里的厨师虽然还比不上你们邻里的大厨，可在家常菜上面还是有些特点的，来，尝尝！”

夏颖夹了一块鸡肉到林默的碗中，热情的请他品鉴。

肉白骨黑，入口细嫩而不老，香味纯正，林默点头赞好。

“这乌骨鸡很正宗，而且厨师的手法也很简朴，最大限度保留了鸡肉的鲜味，来，你们也吃。”林默温和的笑着，让王静娴他们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当下就把拘束收了些，筷子的频率也快了不少，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别人动一筷他们就跟着动一筷，看着太腼腆。

林默还是秉承着前世的工作习惯，上班是上班，该严肃、该骂人的时候绝不手软，可下班后他可以和这些青工们言笑无忌的，随和得很。

“林默，我敬你一杯。”王涛今天得知林默已经把机器拆光后就有些郁闷，开始他还想着看林默的笑话，可现在是别人在笑话他，工作上讨不到便宜，那么他就想从酒桌上找回来。

“哦！谢谢。”林默也不多话，他知道王涛对自己的不满，所以只是轻笑着和他碰杯、饮尽。

酒过三巡，王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的说道：“林默，你这速度挺快的啊！只是…，有把握让机器运转起来吗？可别…”

林默一晒，王涛这人的气量也太窄了，现在已是木已成舟，他最该做的就是全力配合林默的工作，同时向厂里作检讨，就算是被调离，但肯定结果要好很多，可他最不该的就是当着夏颖的面讥讽自己的能力，要知道这事可是夏颖拍的板，你当面质疑领导不是作死吗？

“王科长的担忧我知道了，只是我既然能把机器拆散了，也一定能把它装回去，而且让它跑得更稳、声音更小、故障率更低。”林默不动声色的答道，他看着王静娴对那道腊肉炒蕨菜很感兴趣，于是就把盘子往她那边挪过去。

夏颖本想阻止王涛不怀好意的质疑，可他自己有些顾虑，也想听听林默的回答，所以就装作没注意，一心朝着乌骨鸡下手，这可是大补啊！听说对女人挺好的，想必男人吃了也不错吧！

“哦！”王涛再次邀了林默一杯，然后他热情的把两人的酒杯注满，自己夹了一颗花生米慢慢的嚼着，目光在林默和四个青工的身上转悠。

“小王，你们今天拆转塔的时候没碰着吧？”

此话一出，连夏颖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那个转塔是机器的核心部位，产品就是在这里变为成品，后面的工序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而且这个转塔是铸件，一体成型的，一但被撞击就可能会导致转塔的变形，这玩意变形后可没法修，只能是更换，而且费用也不低，进口货，一口价十二万。

林默的脸上还是笑意盈盈，可话里却绵里藏针，“王科长，你知道这转塔的每个钟点是处在什么工序吗？它的渐紧凸轮的曲线是什么样的？在高速的运转中，它是怎么实现在每个钟点都能暂停一瞬的？”

林默的疑问一出，饭桌上马上就鸦雀无声，这次连夏颖的兴趣都被提起来了，他也想看看作为设备科科长的王涛业务能力怎么样？夏颖不懂机械，可平时他总听见王涛说自己的能力有多强，今天就算是一个测试吧！看看他一天就知道看图纸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咳咳咳！”王涛剧烈的咳嗽着，他没想到林默的回击是这么的犀利，问的问题也是那么的刁钻，可他对这套流水线真是青蛙跳水…不懂啊！

王涛正准备举杯邀饮，好把这个难堪避过去，可夏颖却有些想法，他点头说道：“林默的问题很专业，虽然我不懂，可也想听听你们的见解，老王，你来说说，让我也补补课。”

这下王涛算是骑虎难下了，他要是说不知道，那夏颖现在就可以当着大家的面给他难看，而后还可以打报告上去，要求更换他这个不合格的设备科科长。

火锅下面炭炉的火并不大，可王涛额头上的汗水都结成了汗珠，一滴汗珠终于攒够了分量，马上就以不可阻挡之势滑落到王涛身前的蘸水碟里，给他有些淡的蘸水里增加了不少盐分。

“这个转塔，它的，它的一点钟是…是折叠工序，两点钟，两点钟是…是…”

转塔是十二个模块，正好对应时钟的十二点，所以业内都喜欢用时钟来解说它的工序，实际上这玩意只要平时多观察，那么就不会是难题，可王涛却被卡住了。

“两点钟是…”

王涛的狼狈终于激起了王静娴的愤怒，她没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就能难道他，于是她就想插嘴，只是边上的李中伟眼疾手快，用筷子在她的手背上敲了一下，在王静娴诧异的目光中，李中伟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裹进去做炮灰，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次的人能掺和的，不注意很有可能就会成为领导泄愤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