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如泪的霜还未出现。
远处有连绵不断的大地树木和山峦,被这夕阳抹上了一层朦胧赤红,似幻似真,虽安静却显诡异。
大山脚底,竹子简单编织的房子因渺小而不易被人发现。
细细看去,会觉得这竹屋在这一整片的大地上显得孤单而突兀。
陈六七身穿灰白长袍负手立于柴扉前,半截影子落在柴扉旁边一大堆细乱嫩黄野棕树叶上,野棕树叶上面有一只猫。巴掌大小,通体白皙,用小指般大小的红绳栓着脖颈,此刻正蜷缩着身体“呼噜呼噜”悠然睡大觉。
凝眸远望,远处似有“窸窸窣窣”声,陈六七偏头竖起耳朵细细聆听。
此处安静,除了这两人一白猫别无其他,这声音在这空旷的平地上慢慢扩散。眨眼瞬间,天际消失那边有很多人影,纷至沓来。
陈六七并未回头,淡然对屋子里的人道:“来人了。”
夕阳突然明媚,从乱竹墙扉里透进来,屋子里的青纱女子正好落在墙扉影子里,若隐若现。
半响未回答,只是随意弯腰在旁边竹篓里再捡一枝野棕树嫩叶,十指快速翻转在编织一个什么小玩意儿,桌上清茶还冒着热气。
人影幢幢,倾巢而出,遮天蔽日。
陈六七看了看,转身进了屋,面无表情。
只听“砰”的一声细响回荡在安静的屋子里,女子手指停了眨眼功夫却未抬头,继续翻转着手指。
野棕树叶像有生命一般,在女子白皙的手指中间来来又回回。
陈六七刚好开门想进来,柴扉正中飞入一支长剑,长剑小柄,剑身长而细巧,如长椎。
冰冷寒光一过,陈六七还未来到女子面前就已倒下。
女子这才抬眸,蹙眉,心里有些恼,手中的玩意儿只差这最后一步,却被来人扰乱逃离后的安宁生活。
陈六七艰难的伸腿,身子抽搐几下,缓缓伸出左手,他的指尖上正淌着鲜血,“滴滴答答”,温热似桌上刚泡好的茶。
只是这茶是赤红色的!
女子把手伸过去,一滴血正好落在她的指尖。
陈六七已死,可她并未感觉到周围有半分杀气。
青纱飞扬,立于门扉前,左右寒风,隐没夕阳之光景。
“藏了三年,依旧被你们找到。”
女子淡淡的说,面无表情。
没有人回答她,底下一片安静,黑压压看不到边际。
匍匐在地上的人就像雕塑般,了无声息。
仿若无人,她又问道:“你们杀了六七爷,就不怕我杀了你们吗?”
声音更冷,可是地上的那些人居然还是动也没有动。
半响,在她脚边匍匐着的一个人镇定而认真的回答:“竹屋周围姝妃娘娘您设了结界护身,像奴才这等功力盲目靠近必定魂飞魄散。”
“几年未见,看样子你还精进不少!”
女子突然自嘲一笑,难得的温柔。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杀了你们!”
想了想,语气又柔和了些,带着些许的商量和祈求轻轻地劝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你们这样又是何必,何不放我归”
“公子交付的使命还未完成,奴才不敢死!”匍匐之人打断女子的话,想抬头又不敢。
地上的人打断女子的话,又怕女子愠怒,完不成公子康安交付的使命,埋头微微一笑,变得胸有成竹,道:“奴才伺候姝妃娘娘多年,如若不开杀戒您定不出来与奴才一见!”
“可你终究还是背叛了我!”女子冷冷一笑,原本安静的脸上突然露出凶光。
地上的人依旧匍匐在地,没有作任何解释,女子突然失去了耐心,冰冷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身体。
“三年习练,锁魂针已成如今你们打扰了我的归隐,今日就让你们先尝尝这般滋味吧!”
锁魂针,能锁万物精魂。
指甲长短,细若发丝,乍看无形。
发而寒,冻土木;怒而赤,烧三界。
触及,万物顿消于无形。
生生世世,三界不收,六道无存。
八十九针随意齐发,女子显得那么的漫不经心,只有战战兢兢跪匍匐在地的人突然感觉自己跪在千年寒冰之上。
刹那间,只感觉自己身边消失了很多人,绝对不止八十九个!!
无人敢抬头,亦,无人敢言语。
黑压压跪地之人身披铠甲寒光凛冽,本冻结了这天和地,却不及那八十九根锁魂针一二。
女子苦笑,哼出声,半响的沉寂,方才抬头。
方才匍匐在她脚边的人她特意留着他性命,如今见他还是不言不语,她不禁蹙眉,耐心再无。
手指轻弹,白光乍现。
就在那瞬间,一张白皙似月牙的脸突然抬起,在他眼里竟然看不到害怕,而是恭敬顺从,还有那视死如归的倔强。
“姝妃娘娘,公子一直在等您回”
似清风掠过,话音未落,此人还未匍匐落地就已消散,在消散那一刻竟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丝毫疼痛。
眨眼一瞬,唇角含笑,心满意足。
“你们都不怕死么?”女子低眉,心神恍惚。
“只要姝妃娘娘肯回去,万千蝼蚁之命又如何?”
齐齐的声音,响彻云霄,那一刻天边半轮夕阳竟被吓得躲入云层里。
女子闻言,沉默半响忆往昔。
“双蝶,你相信三生三世么?”
“我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夜幕深沉如鬼魅,青衣女子害羞低眉。
秀发飞舞似瀑布,娇颜泛红若桃花。
仰面观星,心算运数的朱康安闻言,偏头抿嘴浅笑。
勾起的唇角,赛过佳丽三千。
而后,柳随人动,旖旎春光
李双蝶想完悄悄绯红脸颊,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沉吟半响,又想起朱康安对自己的种种,再次冰冷了心扉。
指尖轻弹,身后竹扉燃起熊熊大火。
眨眼的瞬间,青衣女子便不见了踪迹,又不知她去了何方。
满院子的月光似薄纱铺在地上,安静无瑕。
朱康安坐在月光树下的大石头上,面容平静心绪却不宁,面前的陈鬼低眉顺眼,遮住了大片月光。
膝旁,一只白猫,巴掌大小,乖巧温顺的匍匐,抬头凝望他们欲言又止。
半响的沉默,陈鬼拿朱康安没有办法,想了想也坐在大石头上,白猫见陈鬼坐下它便入了他怀里。
陈鬼低头轻抚白猫如雪身躯,并未看他,声音沙哑而悲伤。
“公子康安,您明知结果也要去吗?”
朱康安今晚第一次看他,眼睛里竟然是不舍,半响再次低头难掩无奈。
“命里注定,陈鬼,我爱她,我也没有办法,只是苦了你和成韵”
朱康安顿了半响,又看了看陈鬼怀里的白猫,语气十分抱歉。
“还有这白猫。”
“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这么多年你都伴着我,找我找得那么辛苦,陈鬼,你可悔?”
朱康安语气柔情,只可惜天意弄人。
“不悔!”
陈鬼语气肯定,淡淡一笑。
“来生,我们还是好兄弟,永不相负!”
陈鬼信誓旦旦,朱康安笑了,看着满院子月光平静而惆怅的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来生”
“有的,一定有的!”
陈鬼非常肯定的打断他的话,又继续说道:“您封我为鬼仙,那么我便可以世世守护您的灵魂。”
“陈鬼,我和她的命可改么?”
“也许可以,不过您会很幸苦,我的意思是您要把她带回来就要付出很大代价!”
“那她需要什么代价?”
朱康安急急忙忙的问,他只会担心李双蝶。
陈鬼欲言又止,半响才回答说:“这个您以后会知道的,您们能不能在一起还是操控在她之手!”
“双蝶”
朱康安喃喃自语,无言以对。
“公子康安,就让您们的感情结束在这一世吧,您们都爱得太辛苦了,况且她”
“除非我灰飞烟灭,不然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弃!”
朱康安打断陈鬼接下来想说的话,陈鬼沉沉的叹息一声,也是无可奈何。
“白猫九条命不饮孟婆汤,您依它身而活就要受灵魂撕裂之痛楚,掉命的是它,可痛的人却是您!”
陈鬼凝望怀里的白猫,长发遮住面颊,他知道他劝不回朱康安,他也不忍让朱康安看到他悲伤不舍的眼眸。
“我知道,明日,你在崖下等我和她,我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她!”
朱康安看着浩瀚的夜空,今晚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着这天空了。
半响,陈鬼无语,朱康安不忍回头,因为他也怕看到陈鬼为他掉眼泪。
“陈鬼,希望千年之后我们还能再见,到那时再把酒言欢”
朱康安遥远的声音传来,叩打着陈鬼心扉,陈鬼再没有抬头,沙哑着声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翌日夕阳落下那刻,朱康安抱着李双蝶的尸身毫不犹豫的跳下万丈悬崖。
一月之后,江山血染,帝王改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