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与陈登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下城去了。
城上风大,吹得脸疼,而且他和陈登也没什么可说的。
阳都诸葛氏虽说也是大族,毕竟不能和下邳陈氏不能比。在弟弟诸葛亮受到天子重视,前途无量的时候,也没必要因为度田而自毁前程。
家里那几百亩地一年的产出不到三千石,就算接受度田,损失也就是一半而已。如果能因此换来一个守相,利大于弊。
千亩良田易得,二千石高官难求。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接受陈登的邀请,做了陈登的幕僚。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怀疑陈登最终可能走上与朝廷为敌的路。真要是如此的话,他必在牵连之列。
回到住处,诸葛瑾意外地发现三弟诸葛均在座,正由妻子张氏陪着说话。
诸葛瑾又惊又喜。“世平,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氏笑容满面,引着诸葛瑾来到内室,指着几个箱子,喜不自胜的说道:“夫君,你看,这都是三弟带来的东西。有荆州的布、关中的笔墨,还有几件塞外的羊裘。有了这些羊裘,你晚上读书就不怕冷了。”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羊裘,披上诸葛瑾身上。
羊裘很柔软,毛很顺滑,手感极佳。尤其是贴着脸的羊毛,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这是哪来的?”
“二兄送的。”诸葛均跟了进来。“如今塞外平定,每年都有大量的牛羊送到关中,肉奶可食,皮毛可衣,又便宜又暖和。”
诸葛瑾扭头看看诸葛均。“你二兄还说什么了?”
“二兄还说,朝廷将平冀州,需要大量的人才为郡县官吏。如果大兄有意,不妨做些准备。”
诸葛瑾一惊。“朝廷准备更换冀州郡县官吏?”
诸葛均点点头,转身从箱子里取出几部书。“这是朝廷这几个月的邸报合订本,按照不同的议题分类。二兄说,你把这些文章都看一遍,便知该如何做了。”
诸葛瑾面色变了变,接过书,随手翻了一下。
如今睢阳书坊也有翻印邸报,但是滞后比较严重,传到琅琊的也不全。
“这么说,朝廷对度田已有定论?”
“朝廷还没有做最终的结论,但结果已经大致清楚。各地贤良文学反对度田的理由几乎都无法自圆其说,现在只能坚持不能操之过急,以免激起民变之类,没有人能直接反对。”
诸葛瑾点点头,心中明白。
朝廷可以在别的州郡缓行度田,但是在冀州却没有这个想法。天子亲征,决意用武力平定冀州,就是为了强行度田做准备。
而大量选择郡县官吏,自然也是为了将来度田。
实际上,这也是为了表明态度,朝廷没有和审配谈判的想法。
只是如此一来,不仅审配只能顽抗到底,冀州大族也会因为切身利益而放弃犹豫,坚决地和审配站在一起,决一死战。
“天子很自信啊。”诸葛瑾说道。
“的确如此。”诸葛均说道:“所以二兄让我来,就是希望大兄当机立断,以免错过这最后的机会。”
诸葛瑾眨眨眼睛,欲言又止。
诸葛亮派诸葛均带着这么多礼物来,就没有掩人耳目的意思,恐怕不仅是为了提醒他,更是为了提醒徐州人。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拜访,探听消息。
以诸葛亮的性格,这应该是秉承了天子的授意,至少是默许。
“还有一件事。”诸葛均说道:“伏皇后难产,虽然保住了性命,皇子却夭折了。不过天子承诺说,若伏皇后五年之内不能受孕,天子将从伏氏再挑一个女子入宫。”
诸葛瑾稍一琢磨,就明白了这个消息背后的意思。
天子的态度很坚决,没人可以动摇伏皇后的地位,汝颍人不行,关中人不行,凉州人也不行。
为了平衡汝颍人、关中人、凉州人的实力,天子很可能会选拔一些徐州人入仕,尤其是琅琊人。
对琅琊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能错过。
“我明白了。”
华阴。
刘协登上了道北的高台,看着北侧已经冰冻的黄河,感慨万千。
四年前,他就站在这里,力挽狂澜,击败了追来的李傕、郭汜,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华夏的命运。
虽说任重而道远,但他自信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顺利。
原因有很多,但其中一点非常关键,至少他认为非常关键。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真的相信王道可以实现,而且坚定的认为身为四民之首的士,他们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
虽然在道义和利益相冲突的时候,大多数人会选择利益。可是在诸如生死之类的基本利益得到保证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人会选择道义,甚至可以做出一些牺牲。
这可比后世那些只要权利,不讲责任和义务的伪精英们强太多了。
年青人的血,终究还是要热一些。
等他们被魏晋摧残一遍之后,就没这么热血了。
“陛下!”一个娇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协回过头,看到一个少女站在十几步外,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她相貌娇好,身材窈窕,穿着一身讲武堂的制服,看起来有些脸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有事?”
少女微微欠身。“臣甄宓,有事想请教陛下。”
刘协恍然。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原来是甄宓啊。
“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啦,我都认不出来了。”刘协招招手,示意甄宓走近些。“你还在讲武堂?怎么没去同文馆书坊做事?我记得你之前在文秀书坊做过,唐夫人还特地夸过你。”
“讲武堂将来也要建书坊的嘛。”甄宓原本有些失落,听到刘协说起她在文秀书坊的往事,又高兴起来。“臣对西域的典籍没兴趣,还是讲武堂的军械制作好玩一些。陛下,臣想到了一种在河上架桥的方法,模型也可用,但是黄大匠说不行,架不起真桥,不肯拨钱试制。陛下,臣该不该继续试?”
刘协稍微思索了片刻。“你说的河,是什么样的河?”
甄宓伸手一指远处的黄河。“自然是这个河。陛下不是说,若能在河上架桥,可以封千户侯的么?臣想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