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成街口，有一幢两层高的小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把小楼盘下来，开了间茶楼——龙福茶楼，一楼是百来平米的大堂，二楼是包厢，做早午晚茶的生意。

宁华市玩古董的人都喜欢来龙福茶楼，因为这里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比如说哪一家店最近来了好东西，又或者谁捡漏得了什么宝贝之类……当然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全凭各人分辨了。

江华心情很好地进了茶楼，在一张靠着墙角的桌子坐下，叫了一壶茶和两笼点心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目标，他没有理由不心情好。

刚坐下来不久，赵铁就过来了，“江华，你今天来得挺早的啊。”

江华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赵哥，来，坐下来喝茶。”

赵铁不客气坐下来，顺手拿起只包子塞到嘴里。

“赵哥，有什么消息？”

江华拿起茶壶，“哗哗哗”地给赵铁倒茶。

赵铁在东成街也个名人，消息灵通，知道什么人要什么货，也知道什么人有什么货，是拉纤的高手。

拉纤是收藏中里的行话，说的不是在河里拉船，而是指中间人或介绍人，通过介绍买卖双方交易来收取佣金，一般是卖方出成交价的3％，买方出2％，也就是俗称“成三破二”。不过，这是旧时的规矩，现在的情况一般都是买家付在，具体数额也是商量着决定。

赵铁拿起茶杯子，轻轻地吹了吹上面飘浮的茶叶沫子，顾不上烫连着喝了几口才放下。

“江华，还真的是有个消息，就看你有没有兴趣了。”

江华心中一动，看样子赵铁今天是特意来找自己的，“有什么好东西？”

“书贴，有人手上有幅书贴要出手，先看货，看上的话就可以出价，三天后付钱。”

赵铁凑近了一点，压着声音低声继续说，“赵孟頫的。”

“哦？赵孟頫的？”

江华眉头一挑，不相信地说，“我看是假的吧？”

赵孟頫，字子昂，汉族，号松雪道人，元初著名书法家、画家、诗人，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博学多才，诗文、书法、绘画、金石、律吕……无一不精，特别是绘画和书法，其中绘画开创元代的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书法方面更加是不得了，篆、隶、真、行、草书，特别是楷、行书，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创有“赵体”，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在华夏书法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流传下来的每一幅书贴都是珍品，得了的人哪一个不是捂在手里当作专家宝的？

怎么可能出手？这事情一听就透着古怪。

“嘿嘿嘿！据说已经传了近十代，现在母亲病重什么的，缺钱，想出手。”

江华撇了一下嘴，古董这一行别的不多故事多，什么种地的时候挖出个元青花，又或者是拆房子的时候发现夹层里面的八大山人的画之类的层出不穷，最多的就是家里人病重得变卖传家宝——故事听得多，早就已经有免疫力了。

“嘿嘿嘿，东西是真的就行了，我这有照片，你看看是不是有兴趣。”

赵铁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后推到江华面前。

“没兴趣……咦？”

江华伸出筷子，夹起一只虾饺，龙福茶馆开了超过二十年，虾饺做得确实不错，皮薄虾鲜，每一次来必点，不过，这一次他的虾饺停在嘴边，接着就放了下来，双眼死死地盯着赵铁的手机。

赵铁得意地笑了起来，说，“怎么样，东西不错的吧，我就说了，你一定有兴趣的。”

江华定了定神，拿起赵铁的手机仔细看起来，好一会才敢肯定自己没有眼花。

“《兰亭序十三跋》？怎么会？它不是应该收藏在岛国东京博物馆的吗？”

江华喃喃自语，仿佛见了鬼一般。赵铁手机里拍的竟然是赵孟頫的《兰亭序十三跋》！

“不对，或许在这个世界，它还在华夏大地上？”

江华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的猜测——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兰亭序十三跋》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什么时候去看看？”

江华马上就作出决定，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确定赵铁所说的《兰亭序十三跋》是不是真的。

“今天晚上，十点钟，我来接你，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赵铁抓起一只奶黄包塞进嘴里，匆匆走了。

江华让人换了壶热茶，又点了几笼点心，不过没有坐一会就走了——脑子里全是《兰亭序十三跋》的事情，哪来心思喝茶？

时间还早，东盛街的古董店铺多数还没有开门，不过还是非常热闹——鬼市还没有散去。

鬼市是淘古董的“早市”，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就开始，这个时候因为天色还没有亮，人们都是摸着黑买卖东西，脸面看不真切象鬼影一般，所以叫鬼市。

以前出现在鬼市里的卖家多是家道中落的旧时显贵，游手好闲的“倒儿爷”，换钱糊口的农民，甚至还有盗墓贼，最近二十来年，随着收藏大热，鬼市变了味，出摊的都是些职业的古董生意人，他们或者租不起店面或者特意冲着鬼市这个名头来，摊子上的东西多数是“批发”来的，真正的好东西很少，这一点不管是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又或者是现在这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江华对鬼市一点兴趣也没有，出了茶楼后沿着街边慢慢溜达着。

“那……会不会是真的？如果是假的，自然没有什么好说，可是万一……是真的呢……会是真的吗？”

江华昨天晚上发誓一旦遇到前世那些流失在国外的古董文物，不惜一代代价买下来，现在当一个机会出现在面前时，他发现自己患得患失起来。

“不行，得查一下岛国东京博物馆是不是收藏有《兰亭序十三跋》。”

江华猛一拍自己的脑袋，马上就冲回自己店里，在电脑前坐下来的时候，他甚至看了一眼供在神龛上的五色女娲石像，心里念叨着一定得要保佑自己在东京博物馆的网页上查不到《兰亭序十三跋》的信息。

“啪啪啪。”

江华打开东京博物馆的主页后，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输入“兰亭序十三跋”几个字，然后用鼠标点了一下“搜索”。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太好了……太好了……”

江华低声嘀咕着，刚才搜索也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他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心脏更加是“砰砰砰”地跳得厉害，血一下全部涌到脑袋上，双眼有一点发黑，看东西也是晃得厉害。

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江华随手拿起杯冷茶灌到肚子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前世，《兰亭序十三跋》收藏在东京博物馆亚洲文物陈列馆（东洋馆），和红山文化的玉龙一样属公开展出收藏品，此时没有能够在东京博物馆的网站上找到相关信息，至少可以说明它有很大的机会流失在外。

“如果……是真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一定要买下来！”

江华紧紧地握了一下手，暗暗下定了决心。

夜色降临，路灯亮起来，九点多的东成街大小古董店灯火通明，人比白天还多，不是看到拎着袋子的人从店里出来——显然是买了东西，这个时候正是东成街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时候。

“叭叭叭！”

江华往外一看，发现店门口停了一辆车，往车窗里一看，正是赵铁。

店里虽然正好有人在看古董，不过他哪里还有心思？直接开了个高价把人“轰”走后，江华把店里的几件值钱的古董锁进保险柜里，门一锁，向赵铁的车走去。

“砰砰砰！”

江华踹了车轮子几脚，说起来这个世界还真的是和原来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骚包的车依然是宝马奔驰。

“混得不错！7系啊！最便宜都得70万往上。”

上了车，江华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一幅乡巴佬的样子。

“嘿嘿嘿！”

赵铁一边开着车，一边说，“江华，你那两个瓶子我找人买了怎么样？价格嘛，起码能换我这车五十辆，卖不出这个价来，缺多少我赔你多少。”

“屁！想都别想，那可是我的老婆本，哪天结婚了才卖，车子房子就全靠那两个瓶子了。”

江华双眼一瞪，赵铁说的是自己手里的一对清乾隆珐琅福禄寿瓶，早在自己灵魂穿越的那个江华的时候，赵铁就已经盯上了，那是真正的好东西，怎么可能随便出手？

“总之，哪天你想卖了，记得找我，一定给你卖个好价钱，佣金嘛，我找买的人收就是了。”

赵铁一边开着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江华闲聊着，都是吃古董这一行饭的人，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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