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都城(合肥),大顺王朝新都。
李来享即大顺皇帝大位后,放眼望去,真是一片惨不忍睹,百废待新呀。
如今的大顺朝那是强敌环伺,北有满清虎视眈眈,南有残明凭长江天险相抗,西有张献忠在那磨刀霍霍,大顺王朝在夹缝中艰难存活。
李来享不想三代人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发誓要重塑先祖李自成那种长刀在手天下我有的王霸之国。
为止,李来享决定重振大顺雄风,改革朝政,疏通时弊,从根子上扭转大顺军流寇习性,巩固现在的地盘,励精图治,与民休养生息。
他亲自制定了几条国策,首先军事上,趁追击到襄樊一带的清军阿济格部无力东进,也趁着明廷在扬州完全击溃清兵南征军的绝佳时机,大顺应立即在各处前线要地构筑防线,添置兵力。再有,残明经此扬州一战,没可能再北上,于是,李来享放心地从江北防线抽调部分兵力,在合肥一带修建了四处要塞,学前明帝王,以京城为根基,天子戍边,拒满清于江淮。
政治上,大顺朝放弃杀官养民的政策,大量起用滞留在境内的前明官员,用他们来填补大顺内部士子不足的空缺,对前明勋贵也一概不问,承认他们在前明时期的所有利益,按其原有爵位重新授予同等的大顺爵位。
经济上,这个李来享是天下雄群中实力最丰厚的,年初,李自成在北京‘追赃助饷’。仅从北京那前明王公大臣身上就搜出了七千多万两白银,这还仅仅是大顺王朝财政的冰山一角。从老百姓身上搜来的,那就无法统计了。而李自成从北京败退回西安,又从西安败退襄樊,直他他死在九宫山,这笔巨大的财富,他都没机会使用,现在全都落在了李来享手里,如今的大顺朝国库,真可谓是金山银山,取之不尽。
更重要的还有一条。李来享宣布,大顺新朝废除人丁税,仿效前明张居正改革,官绅一体纳粮,将所有被闲置和撂荒的土地重新再分配给无地的老百姓,境内所有州府免土地税三年,三年后采用十税三起征,废除前明一切苛捐杂税,奖励耕织。鼓励农商。
当年大明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在推行这条国策的时候,那真是如过万重山,阻力如山大,但李来享却不废吹灰之力。这主要是因为这些年大顺军的作战风格如蝗虫过境一般,扫荡一切牛鬼蛇神,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大户豪强。全都一扫而空,杀的杀。逃的逃,留下了成片成片的无主之地。
现在李来享对土地的再分配。连‘土豪’都不用打了,直接按人头分,几乎没有遇到阻力,对于官绅一体纳粮,反对的声音也不大,因为这些人在大顺军如土匪过境的前提下,本来就以为身家性命都不保,却没想到大顺王朝又突然对他们网开一面,不但恢复他们在前明的地位,还保证不抄家,不抢不杀,相比之下,缴纳些钱粮赋税那就不值一提了。
当这几条国策下达到大顺全境后,那真是万民欢腾,百姓如蒙天恩,一个个对李来享的大顺新朝感恩戴德,人人拥戴。
大顺境内,民心官心军心一时是空前的高涨,前景一片大好。
而这些却和一个人无关,那就是即定的大顺王朝的未过门的将要母仪天下的皇后,怀宁县杜府的千金,杜宁宁。
李来享选杜宁宁为后,主要有两点考虑,一,杜府家大业大,百年旺族,杜家在安庆府一带的商业遍及各行各业,如今杜家之主杜明又是大顺朝安庆府尹,于商于官,都对李来享有着无可替代的好处,扶持杜家就如同在扶持安庆府的商业,这也是想为大顺朝在富可敌国的晋商那里做一个表率,旨在告诉天下巨商,不用对大顺朝心存芥蒂,大顺朝对士农工商一视同仁,且来者不拒。
其二,杜家是前明归附的巨商,大顺朝选他家之女为后,为前明的官民是一种鼓励,只要你肯真心归降大顺,只要你肯为大顺卖命,顺帝便能给你一切富贵和尊容。
在说第三点,也有,李来享喜欢杜宁宁,这个刁蛮且极度任性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对李来享产生了浓厚的吸引力,只因李来享现在是一国之主,他所考虑的都是以大局为先,儿女私情都要靠边站。
但巧的是,不管是大局还是私心,这个焦点都落到了杜宁宁身上,李来享一举多得。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离大顺皇帝李来享和杜家联姻的日子不足一月,杜府上下都在忙碌着,再过十来天,杜宁宁就要被送进合肥,在顺宫里等着大婚。
随着日期越来越近,杜宁宁叛逆的心也越来越强烈,在杜家花园的假山里的那个逃跑的出口也越挖越宽,杜宁宁自以为得计,正想着要逃出生天,却没想到就在掏洞工程接近尾声的时候,她的计划暴露,洞口被杜明重新封死。
杜明这些天忙前忙后,即要处理安庆政务,又要忙着张罗和皇家结亲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就差点被女儿给玩死了,大婚前皇后出逃,这事还了得,抄家杀头都是轻的。
气极败坏的杜明将女儿的阁楼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个严实,杜宁宁不管上哪,屁股后面至少得有十双眼睛在盯着,院外又添置了大量家丁日夜巡值,这比看押一个江洋大盗的动静都大。
杜宁宁一见这动静,知是完了完了,这回是插翅难飞了,可杜宁宁是谁,那是鬼精灵一般的存在,老爹再怎么严防死守都阻止不了她想离开的念头,且老爹防得越严,她逃走的想法就越急切。
多派人看着就行了。闹起来,杜大小姐敢一把火把自己家的宅子给点了。杜小姐从小在钱堆里长大,对钱财之事完全没有概念。不过,今天,杜宁宁却因为几两银子着急上火。
她的贴身丫鬟阿香正好就撞到了枪口上。
阁楼里,主仆二人一个堵在房门口,一个跪在地上。
“小姐,我,我真没钱,上个月老爷给的工钱,我都给我娘了。一点没留下”
杜宁宁背抵在门上,手里挥动着鸡毛掸子,“不行,不行,我不管,你得帮我弄到钱,要不然,我,我让我爹把你赶出去。以后不用再在这里做工了”
阿香急得直哭,她知道小姐又想干嘛,她这是在准备盘缠呢,给她银子那不是成了从犯吗。老爷要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小姐,你就放过我。我,我真的没钱。而且小姐,你也别再逃了。上次你在假山那的事,老爷硬是把那两个丫鬟的腿给打断了,求求你,小姐,看在阿香伺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放过我吧,别再跑了,我也没钱给你作盘缠,你好好的,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我保证不告诉老爷”
呼呼!杜宁宁银牙直咬,杏眼圆睁,蛮横立现,似要吃人一般,在阿香面前挥动鸡毛掸子,“我不管,你要敢告诉老爷,等我当了皇后,我就把你全家都关到牢里,要么你给我钱,钱钱钱,要不这样,你帮我个忙,那,这个,你拿去,帮我换成银子,”
杜宁宁把自己的首饰盒拿了过来,拉开,展示给阿香看,里面那都是上等的玉器和金银首饰,其实这些东西可以直接当钱使用,只是太过引人注目。
阿香抬头一看,眼前光彩夺目,“小姐,我,我不敢哪,再说,这都皇上送来的首饰,城里哪个当铺也不敢收呀”
“那我不管,总之你要帮我,要不然等我当皇后,我头一个找你算帐”
阿香左右为难,怎么做都不讨好,不做吧,得罪以后的皇后全家都得死,做吧顶多被老爷打断条腿,想想还是后者比较合算,于是便用凄惨不比的表情颤巍巍地接过小姐的首饰盒,“小姐,你,你打算当多少?”
杜宁宁哪花过钱,以前在街上,看上什么直接拿着就走,月底店主会拿着帐本去杜府结帐,至于这次去南京要多少钱,她哪知道。
听到阿香答应了,杜宁宁马上转怒为喜,比姐姐疼妹妹还要关心地将阿香扶起来,“好阿香,乖,起来,以后,我会报答你的,当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你说从这去南京要多少盘缠?”
阿香这辈子就没出过南京城,不过她是在市井长大,多少了解一些,想了想,哭丧着脸道,“我家有个表哥,去年跑过一趟南京赶考,好像花了五两多银子,十两应该足够了吧”
杜宁宁满意宛然一笑,“那好,就当十两,明天晚上给我送来”
“十两?小姐,这,阿香虽然没什么见识,可这些东西那至少也值好千两吧”
杜宁宁一努嘴,甩着衣衫往椅子上一靠,“我就要十两,多的算小姐我赏你的,对了,你这么抱出什么,管家非把你当贼给抓了,来,坐那,小姐我亲自给你梳妆打扮,我保证没人看得出你身上藏了东西”
阿香哦了一声,坐到了小姐的梳妆台前。
“小姐,你有钱也没用呀,你逃不出这府里,外面可全都是老爷的人”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妙计”
“小姐你能答应我件事不?”
“好,你说,只要你不拦我,我这屋里的东西随你挑”
“阿香不要东西,你能带我一起走吗?我留下来,老爷非把我打死不可”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如果你听话,我就带你走,到时候我给我爹留封信,他也不会去找你家人要人的”
“谢谢小姐”
“别谢我,既然有你在,那就更简单了,明天晚上三更,你带着钱在南城根下等我,对了,给我准备一套男人的衣服,天一亮我们就出城”
“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呀,嫁给皇上,那是多少女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你图什么呀”
“不图什么,我高兴怎样就怎样,谁也别想安排我,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记住,明天晚上三更,城南根下”
“哦……”
有了阿香的帮助,杜宁宁第八次逃跑计划又要成型,只是这次不知道能不能如愿以偿。
转过第二天,杜宁宁装作若无其事,在阁楼上临窗绣花,边上放着暖盆,熏香,一幅乖乖女的模样,一直到太阳落山,一幅鸳鸯戏水图硬是给她绣成了野鸭打架。
皎月高悬,时近初更。
杜宁宁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窗边的烛火还在燃烧,她蹑手蹑脚地趴在窗口看外面的动静,屋外,七八个女佣正或靠或躺,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酣声。
杜宁宁暗笑一声,缩回头,在房间里找了一堆的书,松散地全都堆在床边,再拿过烛火,星火正在燎然,杜宁宁面带微笑。
这间阁楼,主体为木质结构,现在又是深秋季节,火势很快就开始蔓延,杜宁宁又将两边的窗户给打开,风助火势,没过多久,燃燃大火便将整张床吞噬,而且正向屋顶烧去。
看着火势越来越急,杜宁宁这才转身下了楼,等着逃走的机会。
夜空中‘霹雳啪啦’的声音响成一片,四处都是充斥着呛人的烟味。
突然,一声巨响,把杜宁宁都吓了一跳,原来,二楼的地板被烧穿了,一团大火球‘轰’地一声掉到一楼,星火四溅,屋中布幔重重,碰上就着,一时,整座阁楼都在燃烧。
屋外也变得骚然,那群在外看守的女人也四下惊声。
锣声,哭喊声,吵闹声,大火呼号号,连成一片。
“快,快救火呀,来人,冲进去,把大小姐救出来,快呀”
杜宁宁听到这是管家的声音。
房门被人用脚揣开,立时涌出十几个家丁,趁人不备之时,一条人影从后窗翻了出去,“哎哟”杜宁宁摔了一跤,但很快又爬了起来。
大火越烧越大,随着风向,正有向前院转进的势头。
‘轰!’
三楼的地板塌陷,带着火苗的木块穿过窗子散布开来,把边上的屋子也点着了。
更多的人加入到救火大军,只是由于这火是人为故意放的,且又烧了这么久,根本没可能在短时间内扑灭。
有人作过调查,救火只有在它发生前的那一瞬间才有可能扑灭,大火是无情的,点着什么烧什么,不烧尽它周围一切能烧的东西它决不会停下来。
火灾没有扑灭的,只能等它慢慢熄灭。
大火冲天,人声鼎沸,整个杜府都忙活起来了,连在院外站岗的士兵也加入进来。
在所有的大院里,都有水井,人们站成几条线,锅碗瓢盆成了接力棒,川流不息,水井的方向,在前院和后院的交汇处,而杜宁宁从阁楼后窗跳出来,根本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看后门,太好了,这回连墙都不用翻了。
灰头土脸的杜宁宁从后门一溜烟跑了出来,冲上大街,七扭八拐,这怀宁城,她熟悉每一条街道,没多久就来到了南城根下,主仆俩靠在城墙根下,遥望着城中那直上夜空的火柱,两人都不免惊讶。
阿香痴痴地说,“小姐,这回,这回玩,玩大了吧”
杜宁宁用满是炭灰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咬了咬嘴唇,呆然道,“好像是也”
寅时刚到,天蒙蒙亮,城外缓缓开启,杜宁宁和阿香换上男装,混在一堆出城的挑夫之中,混了出去。
大火烧了一夜,整个杜府后院都烧没了,阁楼也在天亮时完全坍塌。
杜府的管家一听说大小姐没找到,人顿时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捶胸顿足,急得上下乱窜,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杜伯一面让人仔细在废墟里搜寻,一时派人飞马朝安庆去报信,安庆府尹杜明还不知道这事。
未来的大顺皇后葬身火海,这要传出去,杜府一个也活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