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军五百刀骑手快速散开,看这架式是要从左右两侧包抄,而新加入阵营的二百多名弓骑手则是朝着王岚平的方阵径直冲了过去。
大顺军的士气明显大不如前,刚才那近如屠杀的一幕着实让他们心有余悸,众军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分作三面围了上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添几分敢于拼命的勇气。
李来享很是不明白,就这区区几百个人,面对自己的六千铁骑而丝毫没有退让半步的打算,那静静站在队伍后方的年轻将领,不用说这一定就是大明朝的武状元,王岚平,这人从开战到现在他就一直没有挪过位置,但不管他的枪尖指到哪,他的兵就会义无反顾的杀过去,哪怕是迎着密集的刀口,这是何等的驾驭能力?这份沉着与镇定自己远远不及,怀宁城有此人在,取之不易。
就在李来享一愣神的工夫,大顺骑兵已经离明军只有二百步之遥,很快就能进入双方弓箭的射程了,而两侧包抄之势也在慢慢形成,明军很快就在面临三面夹击。
李来享暗道:纵驶你这几百人是一团长满铁刺的刺猬,这次我也要将你揉烂打散。
面对这一切,王岚平很平静,他前世玩了一辈子的散打,几百次在擂台上的拼杀经验告诉他,临危不能乱,乱只会让自己败得更快,尤其是对手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时候。
王岚平眼前灰尘滚滚,马蹄声隆隆逼来,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气息正从三面席卷而来,饶是刚刚杀红了眼的风字营,面对这样杀气腾腾的场面,人人面上都开始浮现出一种死亡前的悲观,握着兵器的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汗水如珠,浸泡全身。
眼见大顺骑兵越来越近,不少大顺弓箭兵已经挽弓搭箭,疾射而来,箭头就落在风字营前面几十步开外。
“退回城墙”王岚平终于在这最后一刻下了命令。
一声令下,风字营结成的方阵迅速倒退着向后退去,刚刚从城里跑出来的火枪兵解下背上的麻布口袋,随手一抖,各种翠绿的青草和新鲜的豆牙散落一地,等到风字营全部退回城墙根下,那刚刚激战过的地方便如同在一瞬间长出了一片绿洲,微风一过,青草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一直沿伸到城墙下。
退回城下的风字营倚着城墙,依然才用这种克制骑兵的方阵集结,贴着城墙根一字排开,犹如在城墙根下又建起了一排低矮的盾墙,风字营后靠城墙,前方和头顶都被盾牌遮挡,从外面看根本连人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那还在滴着血的枪尖阴森森地从盾牌的缝隙中生长出来。
大顺的骑兵很快攻了过来,不过随着风字营的突然后退,三面合围的计划已经落空,七百多战马如铁塔似的朝城墙下的风字营压了过来。
大顺的弓骑兵也开始漫天的集射,只不过这些现在都不起多大作用了,箭头击在城墙上纷纷折落,盾牌上、地上遍地插满大顺军的箭支,那真是好似四面八方下了一场箭雨,哪哪都是箭支,就连离着风字营侧面几十步开外都没落下空地。
弓骑兵作为古代战场上的一个战斗群体,不管是从进攻速度还是杀伤力都是一流的,当年蒙古人就是凭此横行世界。
但蒙古人三岁骑马,七岁挽弓射箭,十一二岁便能在马上射中飞禽走兽,这不是天生的,完全是经年累月的苦练才能达到这种结果,苦练了十几年骑射的人才能组成这种来去如风,杀人于百步之外的弓骑兵团。
想大顺的军人前两年还是在土里刨食吃的农民,可能在加入造反派之前连弓都没有摸过,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能组成一支弓骑兵,这战斗力可想而知,射向风字营的箭支,那是射得哪都是,但没有多少杀伤力。
就在此时,身为全军主帅的李来享突然一拍大退,大叫一声,“不好,快,传令收兵,让他们撤回来”
一场三面合围的计划转眼就落了空,冲上去的这近七百大顺军骑兵已经不是冲着明军方阵去了,而是冲向了对方的城墙下,一队骑兵,没有带攻城的器械,如果陷入城上和城下的同时攻击,那结果只有一种,这支骑兵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来享这才想到,原来这个王状元之所以面对大军压顶而迟迟不动,他就是在等这一刻,把自己的人引到城下,再来个上下夹击,好心机,够胆,他就不怕他的明军会在骑兵如潮的攻势下溃乱嘛,只要步军方阵一乱,大顺骑兵光踩也能将这几百人踩死。
尽管李来享的令旗摇得呼呼作响,就快要冲到城下的大顺军也看到了,但就是没有人往回撤,不光如此,分散进击的三支骑兵竟然合兵一处,挤成一团,蜂拥而上,就好像李来享的军令如放屁一般,根本没人听他的。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这些大顺军不听军令,闻鼓而进,鸣金退兵,违令者斩,这是从军前一个士兵首先就要学会的东西,令行禁止才能让将军指挥起来得心应手。
再看那几百大顺骑兵,这么也没人放箭了,刀骑兵连刀都没心思挥了,连屁股下的战马也不听使唤了,众人只得紧紧的拉着缰绳,生怕被陡然加快速度的战马从马背上掀下来。
战马一阵狂奔,望着城下那一片绿地而去,在这些战马看来,那就是一顿饕餮大餐哪,青草和豆芽的香味勾得它们连主人的命令都忘记了,只顾往前冲。
现在是什么月份,三四月份,那正是万物生长,百草吐新芽的季节,这个季节根本就不是骑兵作战的季节,一般北方游牧民族要进攻中原,到达战场的时节一定会选在秋后,经过春夏两季的水草丰沛,到了秋天,马儿也贴够了膘,肉实力大,纵横战场有有如神助。
而大顺骑兵在这个马儿正在贴膘的季节进行大规模的骑兵千里越野作战,明显就犯了大忌,嚼了一个冬天的枯草,见了这满地成堆的青草,马儿如何能控制得住。
一匹战马,不怕血腥的屠杀,也不怕战鼓隆隆,战斗越激烈它他冲的越卖力,可面对近在眼前的美食,别说马这种畜生了,连人都控制不住。
被战马带到城下的大顺军傻眼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城墙上那支支正对着自己的箭头,而自己这时候就像一个靶子,马儿只顾自在的啃食着地上的美味,正顺着这条充满死亡的绿洲一步步缓慢地离城越来越近,他们用力的拨拉着缰绳,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风字营的盾墙中不时有弓驽兵探出身子,冷不丁的射几箭,这么近的距离,压根就用不着技术含量,往人堆里招呼就是。
孔知县虽然作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有上战场的一天,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只要你往城下人堆里扔块石头,没准就能砸死一人。
一时间城下箭支翻滚而下,夹杂着石块,砖头等等一切能扔得动的东西,一股脑地朝下是一通猛砸。
城上城下箭势连成一片,杀得大顺军是鬼哭狼嚎,落马者到处都是,有些人则干脆弃马而逃,但敢没跑几步就被迎面冲过来争抢美食的战马给撞倒在地,转眼就被乱蹄给踩死。
远远观战的李来享脸上是一片通红,肺都快气炸了,这个王岚平难道会妖法,把自己的人都吸过去自愿被人宰杀?打了这些年的仗,还从没出现过这种事。
大顺军的几名领军将军也看出了战势的不利,围到李来享身边,十分焦急,议论纷纷,说着这怀宁城的状元公到底是人是妖,大顺军虽然军纪差了点,但违抗军令这可从没人干过,再这么下去,这七百人又会被明军给吃掉。
“乱我军心者,斩!”李来享对着身后的将领大喝着,这种长别人威风打击自己士气的可不能传播开。
众将不敢出声,但时事就是如此。
有将领问道,“将军,现在如何是好?,再撤不回来他们就死光了”
李来享紧攥着马鞭,怒火中烧,撤是撤不下来了,他一咬牙,将马鞭甩到地上,抽出腰间的长剑,“传令全军,强行攻城,破城之时,鸡犬不留”
李来享气疯了,大军一路南下,过往关城无一不是一战而下,有的连打都不用就投降了,如今六千大军被一座小小的怀宁城给拦住,而且城里的守军还是被自己打败的逃兵组成的,兵不满千,这份耻辱他哪里受得了。
人一气极了,就犯浑,李来享也不例外,他明知道这时候攻城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破城的抛石机和火炮都远在几百里外的大军中,光靠骑兵去攻打城池,这不就是拿脑袋去撞城墙吗,再低矮的城墙你战马总爬不上去。
有将领还保有几分清醒,劝阻着,“不可呀,将军,经此两番冲杀,我军士气大减,这时候如果全军困于城下,纵使能拿下城池,那伤亡太大了,而且就算要强攻,没有攻城的军械如何攻城”
李来享却是铁了心的要决一死战,他是威震天下的大顺开国皇帝的义子,南征军的先锋大将,他不能失败,更不能在这怀宁城下失败,攻不破怀宁他还有何面目回去见李皇帝。
就在这时,怀宁城下突然传出一阵漫天的喊杀声,李来享纵目远望。
王岚平躲在盾牌后面,注视着被贪吃的战马拉到近前的大顺军,越聚越多,也越来越乱,此时不杀出更待何时。
只见王岚平一把推开头顶的盾牌,拉起伏在地上已经嚼了半口袋豆芽的坐骑,枪尖往嘈杂的大顺军堆里一指,大喊着,“你是英雄还是孬种就在此时见分晓,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