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伊兰一早出门,电梯下了几层后停住,进来一人,恰是关离。他稍愣后笑着招呼道:“小佟,早安。”
伊兰连忙绽开笑容回道:“早安。”
她心里有些尴尬,就凭她和关离现在的熟络度,按照基地私下称呼的惯例,关离进团资历比她老,其实她该随着其他同批进基地的人一起,称呼他一声“关哥”,既透出友好亲近,又显出敬意,不过,伊兰总是叫不出口。
她能对瑞恩直呼其名或者干脆红毛怪,对着张深海热络地叫阿海,有次遇到昔日启蒙教官元淼,也能大大方方道一声元哥好,就是对着关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长官”自是太生疏了,“阿离”那是在塞米巴的任务需要,“关哥”她死活叫不出口。
就这样,伊兰每次见到关离都在称呼上含糊过去,一般都拿笑容来顶事。
“小佟,新工作还好吗?”关离聊道。
“还好。”电梯里只他们俩人,伊兰不由多说了一句,免得冷场,“那边人少清净,事情不多。”
“我昨天碰到阿旭,他和你一样调到作战训练部了。”
“阿旭啊,”伊兰笑盈盈道,“他现在是我邻居,他也搬到这幢楼了,就在我隔壁。”
伊兰和薛旭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打不相识,两人自从在全团演练起了误会,争吵过后,一起卧底塞米巴,这回一起调任荒岛,分在同一个教学班子。连岛上的宿舍都挨在一起,平日里聊聊营养液配方,一起盯着监控,对学员的表现品头论足,同事间的交情比以前深了不少。
“阿旭提起过,”关离笑道,“过两天你们是不是又要过去了?”
伊兰点头称是。电梯很快到了地下车库。她礼貌地说道:“我去体能训练馆。再见。”
“我也是。”
伊兰一怔,笑道:“真巧。”
两人开车一前一后赶到训练馆,关离前一段时间出外参加机甲演练切磋活动。回来时日不长,这时还没有寻摸到前排固定的好车位,循着惯例在停车场中部位置找了空位停下。他一瞅伊兰,她也在中部停车。再瞅瞅前头,其实还有些空车位。念头闪过,看来她知道这个停车场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伊兰迎着他的视线笑了一下,笑容很随意坦然,然后抬脚往前走。
关离下意识回了个笑容。立即明白她至今不知道她曾经长期占了他的车位,他摇头失笑,也起脚跟上。两人走路穿过了半个停车场,进了训练馆。
两人手脚都麻利。伊兰在更衣室换好装,出来恰见关离出现在男更衣室门口。
早上清静,他们都身穿体能训练服,隔着一条廊道面对面,周围没其他人,这情形与当初第一次碰面还真有些像。
当然两人的神态表情语气不像了。
关离朝伊兰含笑点头,很自然地等伊兰跨了一步后,才和她并排而行。
“你去哪个馆?”关离随口问道。
“我先去三号馆。”
“我去五号馆。”
“哦,再见。”伊兰在转角处朝关离点个头,径直向三号馆走去,关离则朝五号馆而去。
伊兰走了两步在心里叹息:“这就是差距。”她的学员中很多都像关离那样,体能训练直接从五号馆起步,让她怎么照着瑞恩的话大胆镇压呢?
又一个月过后,吃过基地的年会聚餐,时间翻到了星历38811年。
伊兰和霍斯北最近好一阵没能见上面,他似乎忙得够呛,碰上伊兰轮休时在出差,伊兰去了岛上,他倒是回了白鸾,时间硬是没对上,开年他就被指派到首都星军需机甲研究总部开什么研讨峰会,具体的情况他说了一些,伊兰把机甲专业术语过了一耳朵,转身就记不住了,只知道霍斯北这次到首都星汇报领奖去了。
伊兰很忙,王靖休假了,她扎在岛上认真教学,管理餐厅和教学实践区,协助巡查野外训练区,业务能力日渐纯熟。
这天下午,又一批两个队的学员送过来,两个队同时进岛,错时教学,然后同时进入野外训练区历练。
学员见面会还是放在营房前的露天大空地,只是天公不作美,起先飘着蒙蒙细雨,挟着斜风渐渐绵密。不过领导毫不在意,按规矩要给的下马威还是要给足,学员们就在露天风雨中,一动不动站了一个小时,领导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干教官出场,给两队学员统一讲话。
伊兰跟在领导身后,腰杆笔直,步履生风,以一种铿锵有力的姿态在学员面前站定,只一瞄就暗呼不好,这次熟面孔真多,瑞恩的一头红毛尤其显眼,张深海关离他们一个不落。
她脸上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冷肃,底气却倏然漏了,他们可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她这教官的谱还能摆吗?
可是不摆也不行,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学员紧盯着呢。
领导在雨中讲话,没加快节奏,不紧不慢地持续了二十分钟。密织的雨水让伊兰的脸很快糊上了一层潮意,凉沁沁麻丝丝。
不过对面的学员更惨,他们在雨中暴露的时间久,所有人的下巴都能滴水了,可是大家完全不受影响,不管男女,个个昂首挺胸,神情坚毅。
伊兰作为教官,自然不能弱了气势,肃穆地陪站在雨中。
领导讲完自顾自走了,岛上学员一批批地送来,领导迎新讲话的频率非常高,他根本不必像起初那样,临走给伊兰分个眼神示意一下,现在教官们对这套迎新流程早就已经滚瓜烂熟了。伊兰甚至不必瞄着领导的背影,等待合适的时机带领学员去餐厅,她对领导从这里穿过空地走进营房所花的时间绝对心中有谱。
领导带着薛旭他们走后,按步骤,该她接棒继续给学员施压。
现场只闻风雨声。
六十个人的方阵,没一丝杂声。两米之外,伊兰和他们面对面。作为教官,她身形不动,学员们就只能继续钉在原地。
伊兰的目光一排排溜过学员,她能看到瑞恩的脸上淌着雨,旁边关离的眼睫毛上沾着水珠,再旁边元淼一向温和的脸紧崩着,张深海如石雕般直视前方,风雨打在他脸上不为所动。
“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伊兰在心中如是想道。她也得在风雨中巍然屹立。
时间差不多,她启唇,声音不高不低:“跟我来。”
“是,教官。”
伊兰早已习惯学员们的齐声大喝,甭管今天遇到老熟人心里是否发虚,脚步仍然稳稳地,没一点打顿,六十人方阵齐步跟在她身后。
到餐厅后,伊兰环视一圈学员,他们个个脸上濡湿,头发根里都能往下淌水,当然没人会去捋脸。伊兰顾不上同情他们,她自己的形象也好不了多少,发梢处滴着水,贴着脖颈钻进衣领里,又湿又冷。
“都听清楚了吗?”
伊兰现在已经不会好心地提醒学员注意营养剂包装管上的配方了,因为有说和没说一样,隔行如隔山,哪怕她下令让学员把配方倒背如流,他们也还是只记得名称,不认识实体。实践课上饿一饿,效果比口头提醒好。
“是,教官。”又是一声轰然回答。
伊兰面不改色,踩着高靴,带着一声气势转身就走,出门时她飞速往里瞟了一眼,所有人*地就坐,安静用餐。
瑞恩他们要被她镇压了,伊兰的唇角微微牵起,她非常好奇他们的表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