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政研室大院,张岩心里有点失落,骑着二八车到了家门口。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屋子里面的的灯光。看来自己还是回来晚了,张岩轻轻推开门,想要溜进屋子。可是门闩没给这个面子,发出的声音立刻惊动了屋子里面的人。
“臭小子,你还敢回来!”屋子里走出一个女将,手执大号擀面杖,眼睛瞪得溜圆,在张岩面前一站,真是百步的威风,千步的杀气,就等着张岩回话。这员女将正是张府实际掌权人,张岩他妈周玉兰。
“妈,小心鹌鹑!”眼见一顿暴打难以避免,张岩情急生智喊了一嗓子。周玉兰低头一看,脚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才知道上了儿子的当。这一耽搁气势就降了不少,张岩趁机把车一停,一个箭步窜进家门。不是说投鼠忌器吗,进了家门就基本上安全了。
“这臭小子……。”周玉兰摇了摇头,拎着擀面杖也走了进去。
晚饭很简单,娘俩都有心事,吃的都很慢。最后张岩先说了话:“妈,咱家鹌鹑还有多少?”
“五百零二只,怎么啦?”周玉兰眼睛立了起来,警告儿子:“你可别打鹌鹑主意,现在一只十块钱呢,我看赶明个能卖到二十呢。你要多吃点饭,一顿就吃一碗,都成排骨了。”
“我自己来。”张岩躲过妈妈抢碗的手,笑话,要是让妈妈盛饭,绝对就是一碗满满带尖的饭,还不把自己撑死了。浅浅的盛了半碗饭,张岩瞄了一眼妈妈:“妈,一只鸡多少钱?”
“那要看什么鸡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一只鸡都不值20块,一个鸡蛋大鹌鹑能值这么多钱吗。现在鹌鹑这么贵,绝对撑不了多长,还不如现在卖出去,先把钱赚到手再说。”张岩清楚的记得,鹌鹑热来得快去得更快,到了最后三只鹌鹑才卖一块钱,而且还要扒光毛去掉内脏才有人收,说起来还不如麻雀的价,其实也没错,鹌鹑可不会飞……。
“那可不是咱们管的,隔壁老李9块钱一只,我都没答应呢,我想等到了15块的时候就卖100只……。”
看着妈妈兴高采烈的样子,张岩也郁闷了。记忆中,鹌鹑热带给他的不光是发财的肥皂泡,更多的是肥皂泡破灭后带来的痛苦。1990年前后,中国人的思维还大多停留在双轨制的束缚之中,大部分人都想发财,却不知道怎么发财,在这个关键时刻,鹌鹑很偶然的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由于舆论的宣传,外加鹌鹑繁殖起来很快,全国各地都兴起了养鹌鹑的热潮,人们纷纷掏出自己的积蓄购买鹌鹑,在击鼓传花中鹌鹑的价格越来越高,人们都兴奋的购买鹌鹑,却没有仔细算过,鹌鹑的饲料价格已经高于鹌鹑蛋的价格。于是在1990年7月中旬到8月下旬,鹌鹑的价格直线跳水,那些想要大赚一笔的中国百姓,第一次领略到了市场经济的残酷,
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财迷!
也许是感觉到了张岩的想法,周玉兰把眼睛瞪起来,挥了挥手教训道:“再过几天就中考了,还不赶快去看书,要是考不上一高仔细扒你的皮。”
看看没办法说服妈妈,又仔细计算了一下武力值,张岩也只能暂时接受现实,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温习功课。重生后的第一天,就在之乎者也和ABCD,正切余切中度过了。
早上吃过饭,张岩去了趟学校,不过教室里面空空荡荡的,凄凉的好像红星钢铁厂。黑板上角几个大字“距离中考还有8天!”怎么看都像是过鬼门关的样子,张岩也觉得没趣,背着书包回了家。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同学,可是张岩仍然感受到了中考的严肃气氛,也认真了起来,他的弱项是语文,强项是数学,几何代数都是前几名的成绩。记忆中,他的中考成绩差了28分,最后还是花了3000块钱办了个委培才进的一高,90年的3000块,那可不是个小数字呢,这次怎么说也要凭自己的努力考进去,把这三千块钱剩下来。
那次考试自己的语文成绩比平均分低了35分,看来自己还是要好好的补习一下语文才行。想到这里,张岩掏出课本并开始复习,也许是多了十几年的沉淀,张岩觉得课本里面的知识简单了很多,按照杨老师的说法,这就是书读的薄了,读书读到了点上。张岩心里也是十分高兴,一时间心神都沉浸在书本之中,连时间都没注意。
“当当当!”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张岩的思绪,张岩有些不快的合上课本,喊了一声“谁呀!”
“我你李叔,你爸妈在家吗?”门外的声音挺熟悉的,张岩这才从屋子里面出来,透过门缝一看,认识!脑瓜门特亮,正是隔壁的李志平,从山西那过来的,平时喜欢做个小买卖,人也特别精明,不过也惹得大家暗中嘀咕,说他秃头就是一天到晚想得太多了,所以才“聪明绝顶”的。
“李叔,我爸妈不在,你有啥事吗?”张岩没开门,隔着门缝跟李志平说。
“都没在家?”李志平眼睛笑成了一道缝,他就是看没大人在家才敲门的,寻思着张岩是个老实孩子,几句话就能忽悠差不多,把鹌鹑全卖给自己。想到这里,李志平又拍了拍门,大声说道:“开门,让你李叔进来。”
门框晃悠了一下,张岩赶忙把门打开,笑着问道:“李叔,你有啥事!”
“没啥事,昨天你妈说鹌鹑都卖给我了,六块钱一只卖的,我今天来拿鹌鹑来了。”李志平连草稿都没打,他觉得忽悠一个书呆子,这话就差不多了。可是他可没想到,张岩现在可是在商海里打滚了十几年的老油条,李志平的那点小手腕,还逃不出他的眼睛。
“可是李叔,我妈说了鹌鹑要十块钱一只才卖,而且不是卖给你,是卖给别人的!”
“不可能,都跟我说好了!”李志平眼睛睁开了,嗓门也高了八度,想要吓唬张岩一下,不过他形象有点差劲,这么一作势就有点像一头大肥猪,肥而不壮反倒显得猥琐。张岩差点一下子笑了出来,急忙绷住脸说道:“那要是说好了,你的钱在那里呢,谁来那我不管,我只管拿到钱!”
李志平一听有门,拍怕光溜溜的脑门,连声点头:“行,我这就去取钱,你可千万别卖给别人!”说完话,拔腿就往自己家门口跑。
“李叔,我可不管,谁先拿钱归谁。李叔你别跑呀,着啥急!”张岩微微一笑,看着李志平踹着存折跑到外面去取钱,心里都是欢喜。说实话自己赚到的钱何止百万,五千块钱原本不当回事,可现在,这五千块钱远比那几百万重要得多。
过了一会,李志平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然后一五一十的把钱点给张岩,满是老茧的手抖个不停,张岩开始看了还觉得好笑,后来就觉得不对了,低声问道:“李叔,你的手……。”
“九百五,去年去海拉尔卖羽绒服的时候冻得,九百六,九百七,那疙瘩老鼻子冷了,九百八,九百九,差点把手冻掉了,一千块,不过也赚钱,老毛子那里啥都没有,穷的就剩下钱了。大侄子你也点点!”李志平把钱顿了一下,交给张岩,又开始数第二个一千。
接过有点汗味的钱,张岩的心有点难受,自家鹌鹑是卖了,可是日后鹌鹑掉价,倒霉的不就是李叔家了吗,看着李志平颤抖的手,张岩突然把钱推了回去:“李叔,这鹌鹑我不卖了!”
“干啥,忽悠你李叔?”
“李叔,这鹌鹑价格会跌的。”
“你别跟我说这个,跌了那也是李叔命不好,跟你没关系,你痛快把钱收了。你当我不知道呀,你是想卖高价,你李叔走南闯北,见得世面多着呢,跟我玩这个,你还嫩了点!”
“李叔,我知道错了,咱……还是继续点钱吧。”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张岩也有点囧了,想来要是放上一面镜子,自己肯定是顶了一个猪头形象。不多一会把钱点好,张岩也就帮着李志平把鹌鹑笼抬到门外,鹌鹑虽然不大,可是笼子都是铁丝做的,分量着实不轻,张岩也弄得满头大汗。
李志平见了,从兜里掏出两张五块的:“大侄子身子骨弱了点,这是十…恩五块钱,拿去吃点好吃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递过来的时候手一缩,就剩一个五块的,张岩苦笑着接了过来,五块钱也不少。
钱归拢好了,整整齐齐的扎成五摞,看着就有点威武雄壮,张岩自己陶醉了一会,才把钱都赛到书桌的抽屉里。接着张岩又开始温习功课,很快又陷入那种奇特的境界中,直到咣当一声巨响,才把他惊醒。
“妈,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呀?”张岩胆子一颤,然后拼命给自己打气,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真实年龄不比妈妈小多少,怕啥!可是再怎么打气,张岩还是悲哀的发现,底气还是不够,至少没有手执擀面杖的妈妈底气足。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把鹌鹑卖了?”
“卖了,妈这是钱!”张岩急忙把钱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到妈妈手上。这样有个好处,一旦妈妈要是想打他,就要先把钱放好,就能给张岩一个逃生的机会。实在不行趁着妈妈点钱的功夫,也能看看地形不是。
“卖了多少钱?“周玉兰怒气未消,擀面杖随时准备打过去。
“五千块……。”张岩见势不妙,开始左顾右盼,找个突破口。
“败家子,你知道赔了多少钱,要是十五块钱卖了的话,就亏了两千五,小兔崽子我打断你的腿!”周玉兰说完眼睛都红了,抡着擀面杖想要打过来,却找不到放钱的地方,等到把钱放好了,张岩早就想好对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咱溜。
“还想跑!”周玉兰轮着擀面杖就打了过去,张岩逃跑失败,用力一跳躲了过去,倒不是他身手敏捷,而是周玉兰的擀面杖突然慢了点(腿上肉少,万一真的打断了,那就不好了)。
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张岩拔脚就跑,这就坏了,屁股上肉多,张妈就没了顾忌“啪”地一下,擀面杖突然快了起来,狠狠地打在张岩屁股上。“哎呦”张岩一声惨叫,一只手捂着屁股夺门而逃,身后传来了哭声:“这可叫我怎么过呀,这个败家的。”
重生的第二天,张岩卖了五百零二只鹌鹑,得了五千零五块钱,外加屁股上的擀面杖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