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若鸿留给自己的软弱时间就只有这样短短的十几秒钟——因为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看他。他们是他从前的部属,所以他知道这是一群狼。这样的一群猛兽,从旧帝国时代到新帝国时代经历了十几年,但心中的兽性仍未褪去。无论在何样的面具之下,他们都拥有同样的锋利的爪牙。
可他担心的并非反噬,而是更加可怕的冲动与暴虐。那些人心中的震惊与遗憾之情不会比他更少,但他有理智,而那些人要少些。
或者说…这些人都是一些纯粹的效死之徒。他们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而冲向皇宫同李真战斗,但问题是…
安若鸿不想死。
因而恢复清醒之后,面对那些隐藏着不安与冲动的眼睛,他用极镇定的语气说道:“夷平它。”
震惊失神的人们因为这样的一句话而找到了精神支柱。
“召回他们,分批撤离。”他继续下达命令,并且快步走向通往地下的入口,“五分钟之后毁掉这个基地,活下来的人——你们知道去哪里找我。”
安若鸿在一边大步向入口走去的时候一边侧脸向皇宫的方向看,同时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乳白色的“阵列51d”导弹发射车”发出低沉而延绵不绝的嗡鸣声。震动渗透进每一个人的骨缝儿里,好像血液都要被加热、沸腾。这是因为这辆发射车在执行它最后一次的任务。
这种车可以用来发射洲际导弹。但从没有人尝试过用它来同时发射四枚中程战略弹道导弹——而且是四枚战术核弹。
这是他们送给那个暴君的最后赠礼。哪怕他只用十秒钟就能将这东西拦截下来,这里的人就可以多出一分的逃生机会。而哪怕只有一枚被成功引爆,那暴君就不可能再有心思关注他们这些人。
他在迈出第二步的时候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在那个看似遥远但实际上并不遥远的时代,就连b级能力者都可当得起“强力”这个评价。那时候他身为快哉风的一员,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即便是王者,也无法抵挡一枚大当量的弹道导弹。然而“要动用弹道导弹才能对起构成威胁”这件事,本身就已能够说明他们的强大了。
他当时的确起过这样子的念头——想要这样试一试。但他从未想到,自己今天如愿了。虽然他目前面对的敌人远比一个王者要强大,而且他使用的是核武器。
他不知道是这一步迈得漫长,还是自己的脑筋因为卸下了那样多的谋略与计策而变得清楚灵活起来——他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比如他的妹妹以及父亲。还有一个算得上美好然而不愿再去回忆的童年以及少年时代。他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传奇。但自从那个暴君出现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光彩都被那少年人夺走了。
他的父亲死在帝国,他的妹妹死在西伯利亚。据说妹妹将死之时曾想留下最后的一句话。然而那暴君便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然而他如今却拿那个家伙毫无办法。
然而他如今只得狼狈逃窜,以期东山再起——那又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些事情真是令人丧气。
于是安若鸿迈出了第三步。嗡鸣声终于停止了。短暂的、诡异的安静之后。明亮的电光将整片废弃的体育场映照得纤毫毕现。四枚载有核弹头的地地导弹尾部拖着幽幽的蓝光。在强大的电磁力推动下射向夜空。
空气当中传来一阵慑人的暖意。安若鸿觉得自己的皮肤干燥起来。他眯起眼睛看那四道渐渐淡去的尾迹,又看了看更远处的建筑群。
眼下,从前潜伏于各处的组织成员应当已经行动起来了。依照预备计划。他们将会在任务失败之后进行破坏、引发混乱,给本部的人更多转移的时间。
无论他的力量多么强大,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安若鸿又走出四步,在踏上通往地下的台阶之前看了看皇宫的方向。
…那里没有火光。也没有爆炸声。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就好像那四枚威力巨大的导弹凭空消失了。那座冰冷沉默的皇宫在今夜就仿佛一头魔怪,沉默无声地吞噬着一切——包括他的希望。
失望与绝望感再次袭来。安若鸿在台阶上停留了一秒钟,转头沉声道:“炸掉吧。”
这是下策——引爆预装的炸弹,摧毁大量民居。这样的任务就由散布在城市各处的组织成员们执行——而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在更早之前曾经负责监视那暴君的车队。
留给他转移的时间大概还有三分钟。今夜的行动全面失败,这似乎意味着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计划。那么接下来…他认为自己将遭受狂风暴雨般的全面打击。
因为对方是统治着整个南半球的皇帝——半个世界的军事力量都将被动员起来,试图将自己找到、杀死。
但对于他来说,三分钟足够了。因为他还有那样多——他看了一眼跟随在身后的几个人、更远处正在销毁导弹发射车数据的几个人——那样多的野兽。狂躁的、听命于他的野兽。
至少还有些希望。安若鸿对自己说。他最后看一眼这中都的夜色,打算在第一声轰鸣响起来的时候踏下第一步。
然而…
一秒钟过去。
两秒钟过去。
三秒钟过去。
万籁寂静。
安若鸿瞪圆了眼睛——他可以接受刺杀李真失败,可以接受那四枚威力巨大的导弹寸功未建,然而…如今是怎么回事?
他撒出去的一百多人——统统出了状况么?!
在惊恐之中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于是那个同样被震惊之情攫住了心灵的男子眨三次眼,迟疑着说道:“命令…已经确认发送了。”
“走。”安若鸿只简短地说出这一个字。
随后他听到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