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四年六月初一,帝下诏,准了大将军王之所请,将丰台大营所属之炮兵旅大部划拨西线军中调遣,并着十四阿哥率军赶赴西安,以整军备战;诏书一下,十四阿哥自不敢稍有耽搁,上表称颂,并请即刻启程,帝允之,着大军于六月初五启程,并着三爷率百官郊送。
康熙五十四年六月初二,帝又下诏,着勇郡王胤祥筹建炮兵指挥学院,列入兵部序列,并以丰台大营原炮兵旅所留之两百余将士为骨干,在京师西北之香山建校,着工部配合行事,一应开支由国库支出。
老爷子这前后两道旨意一下,朝臣们自不免便有些犯嘀咕了――前一道诏书还好说,左右十四阿哥率军出征本就已是议定之事,至于调炮兵旅上前线么,说来也不算太离谱,只是跟后一道旨意一联系,可就有些令人遐思不已了的,当然了,乱议归乱议,那都是私下说说罢了,老爷子的主意既定,却是没谁敢公然唱反调的。
旁人乱议不乱议的,弘晴懒得去理会,他只知道自个儿算是通过了老爷子的考验,尽管他到如今为止,对老爷子究竟要考的是甚还是迷糊得很,可不管怎么说,那两道旨意一下,就意味着他弘晴已是过了关了,虽说无甚过关奖励一说,可心却已是安了下来,每日里该干啥还干啥,忙是忙了些,可胜在充实,小日子倒是过得舒心不已的。
六月初九,隔日就是月假了,十天的忙活下来,总算是可以喘上一口大气,弘晴处理完手头最后的一本折子,施施然地出了畅春园,并未直接去颐和园,与候在园门外的李敏行等人汇合之后,打算乘马车回城中的王府一趟,没旁的,弘晴的三位夫人都才刚做过月子,并不宜轻动,也就都不曾搬到颐和园,而是依旧住在了仁郡王府中。
“小的叩见王爷!”
弘晴的想法很美好,可惜却是落到了空处,这不,没等他走到马车旁呢,就见一人从旁闪了出来,一头跪倒在了地上。
“哟,是刘大有啊,免了罢。”
弘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莽撞冲出的人是老十三跟前听用的管事刘大有,不由地便笑了起来,一抬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我家主子派小的来延请王爷,现有请柬一封在此,还请王爷过目。”
一听弘晴叫了起,刘大有赶忙一咕噜起了身,满脸谄笑地凑前半步,一抖手,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了封大红请柬,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高举过了头顶。
呵,老十三这老小子还真是会挑时候,得,不去还不成了!
弘晴一摆手,自有边上侍候着的侍卫们上前将刘大有手中的请柬接了过来,递到了弘晴的手中,只摊开一看,弘晴不由地便露出了一丝的苦笑,不过么,倒也没甚废话,只是一摆手,无奈地下令道:“去望月园。”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一众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应了诺,侍候着弘晴上了马车,一声喝令之下,大队人马便簇拥着弘晴所乘的马车向两里外的望月园行了去……
望月园是老十三在城外的别院,乃是东征归来之后,老爷子赏的,原本是栋旧庄园,工部特意大修了一番,去年方才完工,乍一看过去,就跟新园子没啥区别,啥亭台楼阁的,应有尽有,装修上用料也足,堪称金碧辉煌,弘晴还是第一次到此,不过么,倒也没觉得有甚新颖处的,一到了园门外,也用不着通报,施施然地便由一众下人们陪着向后院花厅处行了去,大老远便见十三爷已是站在了厅堂口。
“小侄见过十三叔。”
彼此熟归熟,可礼数却是万万少不得的,在这一点上,弘晴素来不会轻忽,大老远便疾步行上了前去,很是恭谨地行礼问了安。
“得了,你小子就少玩这么些虚的,喝酒去!”
老十三翻了个白眼,不耐地摆了摆手,而后么,也没管弘晴是怎个反应,转身便向花厅里行了去。
“呵呵。”
弘晴早就习惯了老十三这么做派,自不会多计较,也就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抬脚跟在了老十三的后头,这一行进了厅中,这才发现宴席早已布置好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菜肴,就等着弘晴上桌开动了。
“坐,喝酒!”
老十三显然有心思,话说得极其的简短,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即不再多言,一把抄起搁在桌角上的酒坛子,用力拍开封泥,将桌子上的两只空碗都斟满了酒,而后,默不作声地一摆手示意了一下。
“好,小侄敬您一碗!”
这一见老十三一派心事重重状,弘晴心里头自不免犯起了嘀咕,不过么,倒也没怎么在意,在他想来,老十三应该是在为筹办军校的事儿伤脑筋,若是如此的话,弘晴还真就不怎么担心的,此无他,旁的不好说,军校建设一事上,弘晴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帮衬老十三一把,应不算啥难事儿,然则老十三既是没开口,弘晴也不便多言,索性不问,笑着端起了酒碗,朝着老十三一比划,仰头便狂饮了一气。
“松伍家的小子出了岔子,此事尔想来该是知晓了罢?”
闷酒喝起来最无趣,三巡下来,老十三已是颇有些醉意了,借着酒劲便打开了话匣子。
“嗯,略有所闻。”
弘晴本以为老十三要谈的是军校的事儿,却没想到老十三居然问起了这两日正哄闹着的案子――松伍乃是户部尚书赵申乔的字,其人素性清廉,老爷子曾赞誉其为“天下第一清官”,康熙九年进士出身,一向在地方任职,当过多任的巡抚,足迹遍及大江南北,康熙五十二年方才调入京师为户部尚书,其长子赵熊诏乃康熙四十八年状元,现为翰林院侍读,次子赵凤诏,康熙五十一年进士出身,现任山西太原知府,向以刚直闻名,不畏权贵,为官时日虽不长,在民间已是有了青天之美誉,可数日前却是突然被山西巡抚苏克济弹劾,罪名是贪赃三十余万两白银,消息一经传开,朝野顿时为之震动不已,身在中枢,弘晴虽说并不分管刑部,可对此事却还是知晓一些的,只是在不清楚老十三此问之用意前,弘晴却是并不打算有甚表态性的言论,也就仅仅只是含糊地回了一句道。
“晴哥儿怎么看此事?”
这一见弘晴如此慎言慎行,老十三当即便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将话题挑明了来说。
“小侄怎么看此事无关紧要,倒是十三叔如此紧张此事又是为哪般?”
弘晴跟赵申乔父子都无交情,尽管很是佩服赵申乔的清廉与刚正,不过么,佩服归佩服,弘晴却是不曾有过插手此案的打算,此无他,弘晴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了些,在老爷子殡天前,弘晴都不想有甚节外生枝的事儿发生,正因为此,这一见老十三似乎有请托之意,弘晴的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可也没直接拒绝,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嘿,就知道你小子会这么问,爷也不瞒你,早年爷去湖南公干之际,欠了松伍不小的人情,他那人清廉如水,纵使遇此大事,也断不愿轻易求人,可爷却是不能坐视不理,直说了罢,爷今儿个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小子接下此案,若是那赵凤诏真有贪墨之行径,但杀无妨,若是无,就还其一个清白,如此可成?”
弘晴这么一问,老十三当即便笑了,无甚顾忌地便道出了请托之言。
我勒个去的,你小子倒是说得轻松无比,问题是这案子又岂是那么好接的!
一听老十三这般说法,弘晴的头顿时便大了几圈,没旁的,此案看似简单,可背景却相当复杂,涉及到苏克济等一大批山西旗营出身的权贵――赵凤诏在太原任上可是得罪了不少山西旗人权贵们,在官场上更是几乎得罪了山西大半官员,此无他,他要树清廉,旁人可就不好玩贪墨了,至于整顿地方秩序,更是令太原城中那些骄横惯了的旗人大爷们屡屡挨刑罚,其之所以落到眼下这般田地,可以说是山西通省官员以及权贵们一致操纵的结果,毫无疑问,这等闲事可不是那么好管的,一个不小心的话,闹不好连弘晴自己都得栽了进去,那乐子岂不得大了去了。
“此事且容小侄思忖一二可成?”
这案子固然是棘手得很,可也不能随便拂了老十三的面子,再说了,赵申乔以及其长子都在朝中任着要职,若是能通过此案,将这一家都拉到己方的阵营中,显然是个不小的助力,尤其是赵申乔,此人眼下可是正儿八经的户部尚书,倘若能将其拉拢过来的话,那岂不就能在四爷的地盘上****了一根大木桩,收益着实不算小,当然了,前提条件是这案子能翻得过去,至于其二么,还得赵申乔肯低头,否则的话,要冒的风险也未免太大了些,弘晴自是不可能轻易便作出个明确的表态,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回应了一句道。
“也成,如今案子既已闹到了皇阿玛处,旨意也该就在这一两日下来了罢,你小子尽快好了,来,接着喝!”
老十三自是清楚弘晴的顾忌之所在,然则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得太过分明,只能是稍稍暗示了一番,便即就此转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