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亚历山大大帝之剑(1)(1 / 1)

敦煌天机 飞天 4056 字 4个月前

“你们曾经挟持电隼,难道没有跟他谈过吗?”我问。

日月娘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十分深邃,让我无法捉摸她的心思。

“解决这件事,就靠你了。我相信,你是一个担当得了大事的智者,每一个时代的崛起与延续,都靠的是一个或者多个出类拔萃的智者支撑着。其他庸庸碌碌者,不过是智者脚下的蝼蚁。”她说。

我不是个多事的人,她身上一定发生过很多事,但都已经成为历史,不必再提了。

“我会全力劝说乔伊娜。”我不愿说更多。

大事将临,夸夸其谈者已经失去了舞台,只有踏实做事的人,才能真正顶天立地,成为世界的顶梁支柱。

此后,我们没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默地坐着。

我想起了电隼、米扬科夫、冰夫人、加波夫等人,如果顺利,电隼和米扬科夫撤离契卡镇之后,应该已经第一时间返回兵营,与冰夫人会合。在那里,他们是相对安全的。冰夫人既然派遣乔伊娜携带微型核弹出马,自然做好了防范大爆炸的准备。

“超级间谍果然都是狠角色——”我颇为感叹,但也有些懊悔。

在冰夫人那样的大间谍面前,我不该失掉警惕性。

她身为大国第三首脑,麾下智者、勇者成千上万,却偏偏要求助于我,这本身就有些诡异,因为她可以差遣的人太多了,每一个都比我更忠心、更愿意自我牺牲、更希望成为北方大国国旗覆盖下的民族英雄,派他们去,绝对比派我出马更令冰夫人放心。

我没有考虑清楚这些,并且纵容乔伊娜同车同行,实在犯下了太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追根溯源,我太看重古舞台上出现的幻觉,把这里的线索跟莫高窟联系了起来,以为顾倾城也被纠缠其中。这就是我的私心,不肯放过寻找顾倾城的任何线索,哪怕是希望极为渺茫的一线机会。

我非圣贤,当然也有私心。

既然有私心,就会遭人利用,陷入两难境地。

“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日月娘自言自语地开口,“在江山鼎盛时期,我把政权交还别人,一个人飘然身退。我要的不是江山,而是理想,真正的理想,就像它——”

日月娘指向那浮雕里的通天巨像,眼神越发深幽,如同两口万年古潭。

历史记载,她建造那巨像是为了彰显实力、永世留名,但这种说法并不可信。很多著名历史人物都曾试图用这种方法青史留名,譬如秦始皇泰山封禅、两汉高僧临江雕佛、晋代大书法家凌峰勒石、唐宋大富豪万金起楼、明代大文豪江南藏书楼……有些东西确确实实留下来了,但大部分却随着时间腐朽,湮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中。

通天巨像建成之日就已经注定了倒塌之时,当女帝把政权交还给李唐,那巨像的命运可想而知。新皇帝登基之后,只要看到巨像,就一定想到过去“大权旁落”的屈辱历史。所以,建造巨像是在“招祸”,而不是“纳福”。

看到这大厅内的浮雕,我就能明白,通天巨像的作用并非史官认为的“彰显、留名”,而是另有深意。

“那是通天的浮屠——要想通天,必得有它?”我问。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正如《圣经》中提到的“巴别塔”那样,人类要想超越种族界限,由人格升为神格,必然要通过那样一种极端的形势才能达成。在西方,那工具就是“巴别塔”;在东方,则叫做“通天浮屠”。

女帝成功地建造好了通天的阶梯,也就成功地通天,到达了另外一种境界。

后代景仰她、学习她的女人却没有参悟这一层,只知道掌控极权、穷奢极欲,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最终,只能像凡人那样生老病死,然后躺在坟墓里朽败成灰。

“你成功了,恭喜,恭喜。”我由衷地说。

日月娘摇头:“我并没有成功,就像我们登楼一样。相对而言,登上二楼的人比站在楼下的人成功,但二楼以上,另有三层、十层、百层乃至不计其数的层级。侥幸登楼,以为已经摆脱了人间的贪欲痛苦,反而陷入了更多无穷无尽的欲望之中。我在这里,已经厌倦,幸好遇见了一把智慧之剑,可以助我斩断困惑自身的蛛网尘丝。”

我相信,她说的是实情。

人的欲望永远无法停止,只要还有人形、人心,就永远欲壑难平。好的,企求更好;高的,企求更高……人心失衡,则永远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止步。

日月娘用“登楼”打比方,已经非常形象地说明了她目前所面临的困境。

《圣经》中记载,地上的人齐心协力修建巴别塔,要通到天上去,让所有人都到天堂里去愉快地生活。结果,引发了上天的担忧,就让这些人拥有了各自的语言,彼此不能互通,也就无法顺利协作,最终废弃了建塔的计划。

当今天下,各国纷争,正是“巴别塔”倒下后的情景。当六十亿地球人都为了自己的国土而摩拳擦掌、义愤填膺之时,早就忘记了“地球人是天神脚下的蝼蚁”这个现实,只顾内讧,不求发展。

“至少你突破了自我,高于六十亿人。”我说。

“这是没有意义的,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我邀你来,就是为了平息战争,让一切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再也不要为了地球表面的疆界而征战杀伐。”日月娘说。

“你们能轻松挟持电隼,当然也能胁迫他低头答应。那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比带我到这里来更容易做到。”我说。

日月娘笑了:“是啊,的确可以做到,但我要的是团结、和平、安宁、稳定的世界,不能有压迫和反抗,也不能朝令夕改、彼此猜忌。只有你能做到合纵连横,把所有势力团结在一起。不要谦虚,有能力的人绝不做无谓的推让,不是吗?”

我想了想,点头回答:“我先解决乔伊娜的麻烦,然后回去找电隼,解决北方大国与流鬼国之间的麻烦。弄完这一切,再解决北极圈的麻烦。”

这些事是可以做到的,并且只有这样,才能让北极圈的形势安定下来。

北方大国扰动永久冻土的行动必须停止,这是关系到地球运行、人类繁衍的大事,属于全人类的利益,绝对不能由哪一个国家元首来决定。

决定这件事的最恰当人选应该是联合国,可惜这一组织自建立之日起,就存在着钱、权、责、隶不明的的致命缺陷,无法自身造血,必须倚靠各国缴纳的会费来维持运转,必然造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现象,最终沦为几个西方国家左右的鸡肋组织。

“你需要那把智慧之剑。”日月娘说,“请稍等。”

她轻轻击掌,卓娅走进来,双手捧着一把白色剑鞘、白色剑柄的两尺长短剑。

日月娘接过宝剑,双手捧着,送到我面前。

“这就是当年亚历山大大帝斩断死结的剑。”她说。

我伸出双手去接,却一下子接了个空。那宝剑凭空消失,既不在我手上,也不在日月娘手上。

“怎么回事?”我问。

日月娘微笑着解释:“世人传说,亚历山大大帝用宝剑斩断了所有人解不开的死结。如果‘死结’和‘宝剑’都是一种隐喻,那就非常容易理解,亚历山大大帝并没有‘宝剑’,世上也没有‘死结’,那个传说的本意不过是——亚历山大大帝解决了一个人间的难题。到底是什么难题?那就是智慧的传递方式。现在,剑已经在你的眼里,它能帮你披荆斩棘,无往而不利。”

我不禁皱眉,日月娘说得越来越玄秘,但偏偏先斩后奏,并不提前告诉我要发生什么。

卓娅托着一面镜子过来,轻轻举到我面前。

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两颗眼珠的中间的确出现了微型的白色宝剑,如同正午下的猫眼一样。

“多谢了。”我苦笑着道谢。

“去吧,去解决乔伊娜带来的麻烦。只要有信心,一定能成功。”日月娘说。

我有太多话想问对方,毕竟很难遇到这种极端情况,机会太难得了。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发生了那么多事,记录于历史中的女帝一生早就是传奇中的传奇,更何况她从通天浮屠离去,根本就是传奇的延续。

这样一种人,是所有人学习的榜样。

她不想说,我也没有多问,轻轻点了点头,随着卓娅退出了房间。

“我一直都在观察乔伊娜,自从你出来,她呆坐着一动都不动,像是石化了一样。”卓娅报告。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从精神恍惚中挣脱出来,把日月娘带来的困惑全都抹去。

“继续观察。”我说。

“时间……时间流逝得很快,局面很快就要失控了。”卓娅不安地说。

“日月娘不担心,你又担心什么呢?”我问。

面对日月娘的时候,我始终无法找到她的心理破绽,仿佛在跟一座巨大的冰山对话。那样的对话效率极低,因为我们能谈的,只是她想谈的事,而不是双方各抒己见,从而达成一个可行的结果。

“是啊,日月娘不担心,我们这些流鬼国的小人物担心什么?”卓娅苦笑起来。

我知道,任何一种国家、体系、环境中,角色都会被分为三六九等,不可能完全一样。即使是在神仙、天堂之中,神位也高高低低各不相同。像卓娅这样,地位绝对无法跟日月娘相提并论。

“一旦核弹爆炸,这里会怎样?我问。

“这里就不存在了,我和地王也都不存在了。不过,日月娘将永生,这是显而易见的。她总是能够逃过劫难,永远不死,万寿无疆。龙先生,不要说闲话了,还是想想办法劝劝你那位朋友,不要毁灭一切,总得给这个世界留条活路吧?”卓娅说。

我们走到囚禁乔伊娜的房间门口,卓娅止步,替我开门,无声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乔伊娜果然保持着我离去时的坐姿,双眼无神地望向前方,身体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她的眼睛还在眨、胸口还在起伏,就真的变成一尊雕塑了。

我走进去,卓娅就尽职尽责地重新关好门。

“乔伊娜,我回来了,如果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我缓缓地坐下。

我必须要给她一个自由表达思想的机会,这才是一件公平合理的事。

“我想了很多,想起了童年,想起了我的家人。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亲情。我本来不必卷入这场战争中来,但我立功心切,冰夫人又开出了太优厚的条件,所以我经不起诱惑,只能出马,然后将自己陷入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尴尬境地。这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刚才,我已经想好了……应该已经想好了,我必须死,完成冰夫人交代的任务,解救我的家人。对不起龙先生,临终之前,我只能做这么多,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看过靺鞨神庙的资料,根本无法忍受被以那种方式囚禁在那里,绝对生不如死……这就是我最后的决定,永别了龙先生。”乔伊娜说。

这个决定很残酷,一招定输赢,容不得我翻盘。

“很好的决定,我支持你。”我说。

她按照冰夫人的命令求死引爆,为的是营救家人而不是自己。我是孤儿,但我仍然为乔伊娜的决定而深表感动。

一个人如果不爱家人,那么他的一切感情都是虚伪的,也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岁月考验的,毫无力量,毫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