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张居正,皆一时之杰,然岁月流转,高拱将逝,张居正思及此,顿觉世间诸事,看似重大,实则渺渺。昔时之纷争、嫌隙,此刻皆如尘埃。
古人云:“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生死之际,一切皆休。
到了中午用饭食的时候,张居正也没有胃口,反而来了些许的兴致,他自己一个人亲自在内阁中研墨,而后铺好宣纸,挥洒毫墨。
杜甫有诗云: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落款万历五年,丁丑年巳月,张白圭……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生死阴阳如山岳,世间之事,皆茫茫无期,与君无关……
到了晚上的时候,张居正便带着自己写的这幅题字,乘坐马车,前往高府,探望高拱。
等到了之后,张居正缓缓走下马车,抬眼望去,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到过高拱的家了。
此时高府的门外,也有很多朝廷的官员……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高拱的门生故吏,此番前来,算是送别。
而当这些人看到张居正之后,都是面带不善。
只有齐康等人主动上前行礼。
此时的高拱已到了弥留之际,当然不会见这些官员,但张居正作为内阁的首辅,来到此处,便又是另外一番情况。
张居正被高府的管家迎入了高府之中,一路上,张居正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他与高拱,曾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一同在朝堂之上风云叱咤,但后来为了各自的理想和抱负开始了明争暗斗……那些激烈的纷争、深深的嫌隙,如今想来,竟如同过眼云烟。
张居正不知道高拱会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看到自己,勃然大怒,依旧不依不饶吗?
在高拱的病坊外,张居正见到了郭朴,以及高拱的诸多女婿。
高家无男丁,高拱也没有儿子,只生了八个女儿……现在也全都嫁人了。
郭朴看到张居正到来,迎了上来:“阁老,您来了……”
“肃卿如何?”
听着张居正的话,郭朴只是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口气:“刚刚醒来,能不能扛过今晚都一定啊,这人啊,上了年岁,说没就没,哎……快些进去吧,想来,弥留之际,肃卿还真的想见见你呢。”
张居正叹了口气,而后,在郭朴的陪同下,走进了高拱所在的房间。
刚一进入,张居正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而第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高拱,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心中不禁一紧。
这个时候的张居正,不能用简单的伤心难过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
曾经的“金石之交”,并不会因为后来的政治纷争而完全消失,他们两个人算作“敌人”,但两家的走动并未完全消失。
张居正会让自己的儿子,到高府来送一些补品,高拱对张居正不感冒,但对他的儿子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好。而在张居正的儿子中举之后,高拱也派人送来礼物祝贺,甚至在万历三年,张居正的父亲死亡后,高拱也曾到京师的灵堂吊唁。
虚弱的高拱吃力的侧过头来,看到了张居正,他苦笑一声。
昨日,两人还在内阁中斗嘴,昨日的自己刚刚成为大明华盖殿大学士,今日,便躺在病榻上,命不久矣。
世事难料……
看到张居正后,高拱没有发怒。
而张居正缓缓走向了病榻。
“肃卿……”
“叔大……”
两人互相唤了对方,却久久不语。
最后还是虚弱的高拱,再次开口:“开海之事,你多操心,我,我清楚,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叔大做不成的……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成非常之功……叔大,你赢了,可我也没有输……”
张居正闻言,轻叹口气:“你一直都没有输,我也一直都没有赢……”
高拱看到了张居正手中携带的字卷:“打开,让我看一看。”
张居正点头,而后在郭朴的帮助下,将自己上午写好的诗文,伸展开来。
高拱侧着头,一句一句的看着。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陛下当年赐给我的匾额,是要,是要当传家宝传下去的,我是读书人,棺材里面,要有风雅之物,张神童,张白圭,张居正……你的这幅字,这首诗,便随我一同进棺材中吗?”
张居正并未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叔大,你走吧,我也累了,要,要睡一会儿……”说着,高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这个时候他的呼吸还算匀称。
看着高拱闭上了眼睛之后,张居正也将字卷合住,放在了高拱的床边,而后,与郭朴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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