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说完之后,看向沉思的海瑞……
海瑞许久未见回应。
海瑞的世界,很简单。
对就是对。
错就是错。
清就是清。
浊就是浊。
他有着自己对事物的认知,但并不代表海瑞不会去接受别人的意见……
朱翊钧的一番说辞,也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一番……并有了自己的思考……
常言善恶有别、是非分明,似乎对与错、清与浊之间有着清晰的分界。
然而,细细思量,世间之事并非如此绝对。
对与错,往往在特定的情境中相互交织。
看似正确的抉择,在不同的视角下或许会显现出别样的瑕疵……而被视为错误的行为,也可能蕴含着无奈的缘由,在不同的视角下,错,反而是对……
清者,未必能时刻远离浊流的影响,浊者,亦可能在某些瞬间闪烁光芒……
世间之事并非是对错分明,清浊分明……
在做事上面,对与错的界限变得模糊,它们相互依存、相互转化。
朱翊钧看着海瑞迟迟没有回应,一脸沉思,像是内心深处在极度的挣扎。
“孔子曾言: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孟子也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海爱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对的事情,若过度追求,也可能走向反面,错的行为,亦或有不得已的苦衷……人性是复杂的……”
“即便是圣人,也不能言其,一点错误都能没有。”
“就如,爱卿所言,朕坐在今日的法坛之上,而并未坐龙椅,便是天子之错,可对于朕来说,法坛之上,与龙椅之上,并无区别……但在海爱卿的眼中 ,便是朕乱了礼制,甚至,有了寻仙问道的想法……”
“朕是天子,坐在哪里,哪里便是天子之席……”
“至于,寻仙问道,更是无稽之谈,嘉靖年末,朕看着皇爷爷崩于乾清宫……”
“龙椅,与这法坛,对,与错,都是海爱卿自己心中的判定……”
“是非之事,辩的太过清楚,反而,因小失大……”
“朕刚刚问爱卿,可为首辅,爱卿不言,朕便告诉你,你若是为首辅,大明的天下,定会分崩离析,因为你,太强调是非对错了……”
“论语,心学,都治不了天下……”
“只能治人心……但,人心难治,只靠着一本学说,一本论语,便能治理吗?”
“道理谁都懂,对错谁都清楚。”
“可懂得道理,知道对错,便会让世人约束自己,尊道理而行,知对错而行?”
“不,不会的……”
“若真的都信了圣贤之说,那何来贪官污吏……”
“远的不说,就说近前的事情,张阁老,是徐阶的弟子,徐阶的老师,又是王阳明的亲传弟子……”
“徐阶,张居正都是心学的传人,不仅如此,他们也听,也学,也懂孔子的教诲,但他们只会用圣人的教诲,去告诉别人,事情该如何去做……”
“他们是骗子,两个人都是骗子。”
“因为他们都清楚,圣人只能尊,只能学,拿来做事,百无一用……”
“他们两个人都曾当过首辅,但他们两个人都不会用圣人的学说,去治理天下的……但是,他们会告诉世人,他们是按照圣贤的教诲来做事的……”
“而爱卿你,不仅约束自己,还要约束身边的人,哪有那么多的人,能成圣人呢……你也成不了……”
“爱卿所认为的对错,在别人看来,一文不值……”
“在朕看来,同样一文不值……”
朱翊钧说的有点多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了些许的后悔。
自己这么说,会不会太伤害海瑞了……
自己这是在否定这个道德极高的臣子吗?
仔细想来,多少有些可怕,世道浑浊,人心难测……真正的清白,反而成了罪过……
想到于此,朱翊钧便又赶忙说道:“朕,敬佩爱卿……”
“因为爱卿做的事情,世人都无法做到……朕同样,也做不到……”
海瑞听着朱翊钧的话,抬起头再次看向皇帝,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躬身行礼:“陛下有此明悟,海瑞……”
“无话可说了……”
朱翊钧说的他是听心里去了,但听心里去,不代表,就能改变他固有的价值观。
朱翊钧说的如此重,当然也不是希望海瑞变成另外的人,只是希望,海瑞不要用着那么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朱翊钧看着海瑞的面容,他也改了主意,叹了口气:“下个月的廷推,朕也觉得海爱卿,可为都察院都御史……”
海瑞闻言有些诧异,陛下说了那么多,下面难道不是该说让自己离开京师了吗?
“朕,曾不止一次的想着,要让海爱卿离开京师,可到了此时,朕改变主意了……”
“爱卿为都察院都御史,方能让都察院成为真的监察百官之地……与社稷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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