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份,两个不同的回答。
在这个时候,朱载坖没有藏拙,也不愿隐藏了。
他是朱厚熜的儿子,看到别人跳出来,如此侮辱自己的父亲,他想杀了海瑞,这是为人子需要做的事情,可他又不是简单的儿子,他是大明朝的皇太子,是储君,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对待这种敢于死谏的臣子,他又不得不重用。
他只是说了实话。
而且他也敏锐的感觉到,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说实话,光想让海瑞死,自己那聪明多疑的父皇,难免会想的更多。
而听完朱载坖的下一句话后,陈洪当即跪倒在地:“殿下,您这样说,奴婢没法回话啊,您不知道陛下有多生气,您……”
“你只需如实回话。”朱载坖轻声说道,他现在确实没有多大的力气。
“殿下,奴婢真的不能如实回话啊,奴婢请殿下收回此言,莫要伤了父子的情分。”说着陈洪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孤绝不收回,也绝不更改……”
“王妃,你们劝劝殿下……”陈洪赶忙将希望放在了朱载坖身旁的李彩凤,与陈氏身上。
而站在朱载坖身旁的李彩凤,陈氏,在这个时候都保持了沉默。
即便是一直话多的李彩凤也是如此。
“不用再说了,你回宫吧,大臣们大多数年龄都大了,不要让他们等的太久,回吧……”
“殿下……”陈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载坖摆手阻止:“你的心意孤知道,不管如何,孤都不会怪罪于你。”
陈洪痛哭流涕,而后又是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殿下一定保重身体,奴婢,奴婢告退。”
说完之后,陈洪便起身退出了书房。
想要做一个好的奴婢,特别是在大明,想要在太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就必须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当主子们把感情抒发出来之后,你就必须接住,这个时候,陈洪的眼泪,劝解都是能在朱载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
等到陈洪离开之后,李彩凤便开口说道:“殿下,您早点休息吧。”
“哎,遇到这种事情,孤又怎能睡着啊,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孤想静静。”
一听到朱载坖的话,陈氏赶忙说道:“殿下,刚刚多危险,您一定要节制啊……”
朱载坖有些脸红,立即反驳道:“想什么呢,孤就是想静一静,下去吧。”
李彩凤和陈氏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她们知道朱载坖的性子,便也不再劝说,行礼后退了出去。
朱载坖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心中思绪万千。
“孤的身子骨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朱载坖轻声说着,而后他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自己略显苍白的双手,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真是人未老,身先衰啊。
面对海瑞的直言进谏,他也很是矛盾,一方面心疼自己的父亲,一方面又心疼少年时期的自己。
为何在嘉靖二十年的时候,没有人给自己的父皇上这样一封奏疏,直言他不应该疏远自己的儿子们呢。
或许,那个时候,若是有这样一篇直达深处,言辞激烈的奏疏,会让自己的父皇早些清醒过来。
朱载坖深吸一口气,决定将烦恼暂时抛诸脑后,他站起身,从书架上找到了一本书,而后又看起书来,想要以此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他现在还不能睡,因为西苑事了之后,陈洪一定会前来将西苑之中发生的事情,如数告知。
万寿宫中。
朱厚熜一波五人,一一问话,问完之后,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在这漫长的问话过程中,他也越发的冷静。
在最后一波大臣下去之后,朱厚熜心里面也明白了七七八八,这个海瑞有同党的机率非常小,他是真的头铁,不怕死。
此时,黄锦正在宫外,整个万寿宫中,只有朱翊钧,朱厚熜两个人。
朱厚熜揽着朱翊钧的稚嫩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
“太孙,累了吗?”
“孙儿不累。”朱翊钧赶忙回道。
“这么晚了,你该累了,等会陈洪回来,带回你父亲的回话,你听一听之后,便下去睡觉,明日啊,就回到你父亲身边去,皇爷爷要忙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而后赶忙说道:“皇爷爷,他们一直在说海瑞,哪个是海瑞,他干了什么事情让皇爷爷如此生气,伤心,我要找他,去说他,给皇爷爷出气。”
好不容易,朱厚熜搭理自己了,他也立即开口,想要得知更多的东西。
自己这皇爷爷不愿意将心里话告知别人,可对待自己这个孙子的防范便少了很多,从自己到他身边以来,自己听到的几乎都是朱厚熜的心里话。
“皇爷爷,不用你出气,也用不着出气,皇爷爷告诉你啊。”朱厚熜说着俯下身去,用了最低的声音,在朱翊钧耳边说了一句:“他只是说了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说了一些实话,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之后,朱厚熜竟然苦笑出声,连续笑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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