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的声音越来越小。
而徐阶在朱厚熜拿到奏疏之后,便抬起头,一直看着朱厚熜的面目表情,不过他老眼昏花,又不能取出袖子中的那副老花镜戴上,只看的模模糊糊的。
而在朱厚熜身旁的朱翊钧,年龄小,眼睛正明亮着呢,而且离得近,他也抬起头在看着自己皇爷爷的脸色变换。
谁说泰山不能崩塌,江河不能倒流,用在此时,用在朱厚熜的心里刚刚好,自己这皇爷爷还怪会对称,反差呢。
第一言: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恭谨上奏:关于直言作为国家第一要事,用来端正君道、明确臣职、寻求万世治安的问题。
陛下,我是户部主事海瑞,想要跟你唠一唠国家现在最紧要的事情,用来约束你,明确臣子,寻求万世太平,第一句话,就人生攻击了,陛下,你品行不端。
而看到这第一句话的朱厚熜脸上都已经充血了,变得极为红润。
而在一旁的朱翊钧看的清清楚楚。
………………
陛下自视于汉文帝何如……即位初年,铲除积弊,焕然与天下更始,举其略:如箴敬一以养心,定冠履以辨分,除圣贤土木之像,夺宦官内外之权……然文帝能充其仁顺之性,节用爱人,吕祖谦称其不尽人之才力,情是也,一时天下虽未可尽以治安予之,而贯朽粟陈,民少康阜,三代后称贤君焉……
这一段也算是海瑞对朱厚熜继位之初的肯定,说你要是好好干,一定能超过文帝……但接下来就是话锋一转,也是最伤朱厚熜的一段谏言。
陛下则锐情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遥兴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纲纪弛矣。
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宫,人以为薄于夫妇。
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之,而未甚也。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悬罄,十余年来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
这段应是满篇奏疏之中,最伤朱厚熜,最入骨三分的。
他全面否决了嘉靖朝四十五年的漫长岁月。
直言你不是一个好皇帝,而是一个迷信神道的昏君,天下贼寇丛生,百姓生活困苦,徭役日重,各地效仿,从伦理的角度说,你任意怀疑、屠杀臣子,是为不君,你长期与皇后分居,断绝情谊,是为不夫,你对亲生儿子毫无父子之情,连面甚至都不肯见,是为不父。君臣、夫妇、父子之三纲,你连一纲都未做到,如此看来,别说你没资格做个英明的君主,就连一个普通的孺子也不够格。
看到这里的嘉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想扔掉这个奏疏,扔掉这个让泰山崩塌,江河倒流的奏疏。
可好奇心驱使,他还是往下看去,直到朱厚熜看到那句:不及汉文帝远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一天到晚想学汉文帝,说自己要无为而治,结果汉文帝开创了文景之治,开创了盛世,你开创了大明王朝的嘉靖,“家家干净”,这叫无为而治吗,这对于百姓,大明来说,是无妄之灾啊。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愤怒的将奏疏扔了下去。
“欺天了,欺天了……”
“去,去让锦衣卫,让锦衣卫去逮人……”
”不要让他跑了,不要让他跑了。”
黄锦此时也吓了一跳,而一直坐在朱厚熜身旁的朱翊钧也吓了一跳,他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着朱厚熜这般歇斯底里,面目狰狞,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再怎么说,朱厚熜是当了四十五年的天子啊,他在大明朝就是天……
“是,陛下。”黄锦也赶忙应道,而后转身便要离开万寿宫。
黄锦刚刚走到跪着的徐阶身旁时,徐阶开口说道:“陛下,海瑞不会跑的,海瑞已经在家备好了棺材,正等着陛下去抓人的。”
暴怒之下的朱厚熜竟然听不清楚徐阶说的话,即便徐阶的声音已经够大了。
“他说什么,徐阶,在说什么?”
黄锦只能快步走上前去:“陛下,徐阶说,海瑞在家里面买了棺材,就等着咱们去抓。”
“好一个海瑞,好一个治安疏,好一个内阁,又好一个徐阶……”
“你们都是忠臣,你们全是忠臣,唯我是昏君……只有我一个昏君,你们全是忠臣,徐阶,徐阁老……朕说的对不对。”
徐阶再次伏地,痛哭流涕:“陛下,老臣已然劝谏陛下不要观看此奏疏,老臣有罪,陛下息怒,要保重龙体。”
“徐阶你也包藏祸心,奏疏,对奏疏……”
“把奏疏捡起来。”
“捡起来。”
惊慌失措的黄锦赶忙上前,将朱厚熜扔下来的奏疏赶忙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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