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接过奏疏后,并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着面前的李春芳询问道:“这份奏疏,本官真的要看。”
“除了阁老能处理,只怕无人能够做主。”李春芳脸色凝重的说道,当然心里面也是有些恼怒,都到了这个关头了,竟然还想着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呢。
听完这话,徐阶的脸色更加凝重,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能打开奏疏查看。
而一打开,徐阶的脸色便变了又变,就连呼吸也紧促起来,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李春芳,徐养正两个人看着徐阶的脸色不对,当下,赶紧上前询问:“徐大人,您,您没事吧。”
李春芳,徐养正两个人都很着急,他们还真怕这奏疏没有到皇帝陛下的手中,反而将徐阶给吓死。
徐阶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即便身体多有不适,他还是要将奏疏全部看完。
徐阶就是徐阶,虽然奏疏里面的内容足够炸裂,但他除了差点一口气过去,就没有其他的外部表现了。
看完之后,徐阶将奏章合着,而后又重新慢慢的做下身去。
他想到了一个学生,一个在某一方面可以当他老师的学生,一个已经死去很多年却让他从未忘记的学生……
杨继盛。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十八日,杨继盛在斋戒三日后上《请诛贼臣疏》……”
“弹劾严嵩,那时严嵩权势滔天,历数其“五奸十大罪”。 奏疏呈入后,陛下发怒,又经严嵩挑拨进谗,陛下更加愤怒,将杨继盛下诏狱……”
“嘉靖三十四年十月,严嵩授意严党,当时的刑部尚书何鳌,将杨继盛与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等九人处决,弃尸于市……”
“杨继盛发妻自悬家中,至此家破人亡……”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天王自圣明,制作高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没想到,后人真的来了……”
徐阶喃喃自语道。
他的心情很是复杂,刚刚看到的时候,徐阶确实惊慌,生怕牵连到了自己,可越往下看,便越发的矛盾。
他本身是个很会隐忍的人,他是内阁首辅,在严嵩死后,朝中便再也没有人,比自己了解陛下。
他在任上兢兢业业,所受之诟病,全是为了迎合陛下,但迎合皇帝,这并不代表徐阶就是奸臣。
看到奏疏的后面,徐阶彻底动怀了。
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学生,杨继盛。
这个让他一直念念不忘,可称一生遗憾的学生。
他隐忍到了最后,在抄没严嵩的家时,严嵩对他说,可否留些钱财,遣散家仆,被徐阶拒绝,并回复,杨继盛被抄家的时候,可没有家仆可以遣散,到了这一刻,徐阶才算是有些心安。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海瑞。
杨继盛是进士出身,而海瑞是举人出身,但在奏疏方面,海瑞更甚杨继盛,满篇奏章直击要害。
以往的臣子上书,措辞激烈,哭爹喊娘的,但说的都是具体的事情,可这次海瑞却是直接开始说起了陛下,说起了这个人。
全盘否决。
陛下你以为你能成仙,扯呢,你成不了仙,但你还以为你能成仙。
为了成仙,你大兴土木,二十年不上朝,朝廷制度,法规几乎被你废弃殆尽,售卖国子监名额,丢尽朝廷脸面……
嘉靖者,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
别人是骂事,海瑞是骂人。
还是在灵魂最深处的虚弱点骂人……并且,骂人骂的也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没有臣子敢这样骂皇帝,从来没有……
李春芳,徐养正听着徐阶的话后,两个人都叹了口气。
徐阶将奏疏放在了桌子上。
“这封治安疏,比请诛贼臣疏,措辞更加犀利,针对之人,也比请诛贼臣疏……”
“不得不慎重处置啊。”
徐阶此时的内心即便惆怅,伤心,又或是激动,忐忑,但这些特殊的情感迸发,并不能改变他是一个合格的臣子,他也有着自己对于权力的理解。
他也知道这份奏疏上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也知海瑞上这样的奏疏,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
大明从洪武元年到嘉靖四十五年,已有一百九十八年,将近两百年的时间内,敢上如此直谏之言的也只有海瑞一人了。
现在这份奏疏到了自己的手上,那自己就要做出选择,正如海瑞所说一样,徐阶不会去挡这份可以流传千古的奏疏,但如何为自己开脱,减轻自己的责任,这些事情,徐阶是会做的。
徐阶说完之后,李春芳,徐养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无搭话的想法。
“海瑞何在?”
“备了棺材,在家候着。”这个时候,徐养正才回复道。
“兹事体大,本官看啊,应该叫高大人也一同前来,共同商议啊……徐大人,要不你去一趟高府,找一下高拱大人。”
来不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高拱知道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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