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44年,五月,长安。
邙山之战结束后的第二年,西魏太师贺拔胜与世长辞。
贺拔胜曾是邙山之战中西魏取胜的最大希望。为了支持他突袭斩首高欢,宇文泰不惜把三千多名精锐中的精锐交付给他指挥,其他西魏部队某种程度上说也都是在为他打掩护。
怀朔和武川之间将近二十年的恩怨纠葛,由双方元老面对面解决是最彻底的。只要贺拔胜出手做掉高欢,一切就结束了。
总的来说,计划前期进行得还算顺利,可惜在最后关头,由于一个小小的失误,导致贺拔胜痛失了绝好的击杀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欢从自己的手中溜走。
正是因为这次失手,西魏的反击之战功败垂成,最终演变成邙山的大溃败。
这对贺拔胜而言实在是此生最大的耻辱。虽然宇文泰没有多说什么,但他本人却始终耿耿于怀,一直没办法跟自己和解。
更雪上加霜的是,退回关中之后没多久,东魏那边又传来了新的噩耗。
两魏分裂的时候,贺拔胜的妻儿家眷都留在了东边,即使他后来投奔了宇文泰,高欢也只是把这些人软禁起来而已,并没有太为难他们。但邙山之战的时候,高欢差点被贺拔胜吓死,他脑子一热回去把贺拔胜的儿子都给砍了。
这次诛杀只限于贺拔胜一门,贺拔允的后代并没有收到牵连。
消息传到西魏,贺拔胜顿时感觉心郁气结,数日之间几乎像老了十几岁。
回想二十年前跟着父兄临危受命,协助北道大行台杨钧镇守怀朔的时候,局势虽然艰苦,但当时的兄弟三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睥睨天下。没想到多年风云变幻之后,等待自己的竟然是父兄尽丧、后继无人的凄凉晚景。如果这就是结果,那当初的追寻和奋斗又有什么意义?
悲愤抑郁之下,贺拔胜从此一病不起,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临终前,贺拔胜强撑病体,亲笔给宇文泰写了最后一封信,表示很抱歉自己要先走一步,以后不能并肩战斗了,希望宇文泰能带领大家继续精诚合作,耐心等待机会。
遗言虽短,但其中点出的核心问题却极其重要,那就是如何团结好西魏的各派势力。
贺拔胜其实很久之前就对金钱权力没什么兴趣了,即使已经贵为当朝太师,但他除了听指挥领兵打仗之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家里读书,还经常召集很多儒生一起讨论问题,加上天生重义轻财的性格,身后留下的遗物只有随身兵器以及千卷书册。
虽然本人处于半退隐的状态,贺拔胜对西魏目前的矛盾却观察得非常仔细。西魏现在名义上是宇文泰说了算,但内部却存在贺拔岳旧部、元魏宗室、拥帝派、荆州派、归附派等等很多复杂的势力山头,各派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彼此之间也有矛盾和冲突,在关键时刻很难拧成一股绳。如果这些派系矛盾不解决,在关键时刻就会成为崩溃的导火索,因此他才在遗言中叮嘱宇文泰务必要关注这个问题。
贺拔胜死后,他的随从把这封信交给宇文泰。宇文泰得知二哥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还在担心国事,不禁涕泪纵横,唏嘘良久。
宇文泰又何尝不清楚当前存在的问题,他也曾经采取了很多办法,比如给没有多少功劳的李虎很高的官位,多次让打仗很差劲的赵贵担任大军统帅,出征通常都会带着元氏亲王随军,一直容忍很多拥帝派围绕在独孤如愿身边等等。
可惜很多矛盾是没办法从根本上消除的,典型的就是对待魏室的态度。包括贺拔胜、独孤如愿在内,大家都认为拥护皇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宇文泰的内心却一直隐隐地想要成就宇文家的霸业,这就导致很多事情大家的出发点就难以统一。
宇文泰本打算先攘外再安内,等彻底搞定东魏最后再回头梳理国内事务,可惜河桥和邙山两次惨败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短时间内消灭东魏基本是不可能的。更严重的是,这两次失败表明各方势力在关键时刻还是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为他宇文泰死心塌地卖命。
所以宇文泰决定改变策略,暂时不去跟高欢决胜负了,先安下心把国内的事情理顺再说。
现在有一大堆待办事项摆在宇文泰面前,首当其冲的就是兵源不足问题。
西魏本来跟东魏一样,军队以鲜卑武人为主,汉人基本只负责生产、后勤和杂役。问题是六镇丧乱之后,北方的鲜卑都辗转投奔到高欢旗下,其余的鲜卑聚集区也大都在东魏那边,关中地区的鲜卑数量不多,兵源补充非常困难。经过河桥和邙山两次惨败,西魏前期好不容易四处积攒的鲜卑主力基本都打光了,要想继续维持政权稳定,如何恢复和扩大军队就成了火烧眉毛的头等大事。
按说没兵就去征兵好了,鲜卑太少不是还有汉人和其他民族么,拉过来好好训练一样用。
但是征兵要有征兵的方法,政府又不是土匪,随便去田间地头拉壮丁肯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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