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芳住的二号院和曹迅家的增三条胡同距离非常近,走路不过三五十米的样子,两个人踩着咯吱咯吱响的积雪,进到院中,“爸、妈、大哥大嫂,你们看看,谁来了?”
房门一开,曹烨支的骂声先传了出来,“怎么又不回来吃晚饭?天天瞎惹惹嘛?哎呦,是小小吧?”
“伯父,晚上好!”
“哎呦,**,是小小来了,快进来,进来说话,这是……多咱回来的?”
“今天上午才下火车。这不,忙活了一整天,晚上过来看看您,您别怪我打扰啊。”
“哪的话,哪的话!你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到伯伯家吃晚饭不就好了吗?咱爷俩也好好喝一杯!”
“没说的,咱爷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您想喝酒,回头过年了,我赶回来,陪您好好喝一杯。”卢利笑呵呵的答应着,举步进屋,一家四口人正在喝茶看电视,数月不见,曹捷和新婚不久的妻子小马比当初都圆润了,灯下看去,两个人面色红扑扑,煞是好看。“大哥,大嫂。”
小马对卢利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的脸颊上满是笑容,又是倒水,又是递烟的,看得曹迅都有点吃味儿了,“嫂子,你别管他,这个孙子从小就嘴巴甜,不过,他也就会这个,谈及正经事,他立马草鸡!你别为了他当初说几句好听的就上了他的恶当!”
小马含羞白了小叔子一眼,慢吞吞的说道:“我看人家小卢可不是那样的人。”
“还是小马说得对!”曹烨支说道,“老二是胡说!哎,小小,我听他说,你到香港了?那边的事情弄完了?这回不走了吧?”
卢利陪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忙表态,先从怀里拿出两个信封,“伯父、伯母,我这回回来呢,有两个事要和您说,第一个就是咱们当初说好了的分红的事情。您是我的长辈,也是看着我们小哥几个长起来的,这种账目就是拖过了年,您也不会责怪我什么。但我想,这种事还是最好赶在yin历年前解决。这个薄的,里面是一百块钱,这是当初分红的钱,您先收好了。这个厚的……”
“小小,我拦你一句。”不等他开口,曹烨支抢白似的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又是想给我们二老孝敬的钱,是不是?我可告诉你,分红的钱我拿是因为咱们有言在先,这些钱,我们不能要!都是你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你现在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伯父,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卢利苦笑起来,“我不瞒您,这笔钱不但是您这,各家各户都有一份。我不敢说我赚了点钱,就当着您和伯母的面臭显摆,这也是我做小辈儿的一点孝心。求求您还不行?您还非得让我说别的吗?”
“小小,伯伯知道你这孩子厚道,赚了钱还不忘记我们几个老的,但真的,我特别过意不去,他大哥年前结婚,你又帮着**持又给花钱,好家伙,一顿饭吃了一千多,天(津)卫哪有这样的……?”曹烨支也有些动情了,声音有些哽咽着说道,“你这孩子,让我们老的说点嘛好呢?”
“伯父,您别着急,我还有一个事想问问您和伯母的意见呢。”
“那好,那好,你说,你说。”
“我想过了年之后,让曹迅跟我去香港。”
“啊?”这是曹家人没有想到的,曹烨支楞了好大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去……香港?你不是在那吗?他去了有嘛用?”
“是,我是在那,不但我在,胥云剑、李铁汉和李学庆都跟着我在那。但他们三个人吧,胥云剑是凡事不走脑子的,总得我在旁边督促才行,二蛋子和老四呢,他们历练得不够。另外还有几个香港本地人——但您也知道,他们来的时间太短,我不大可能把所有的事情放心的托付给他们。因为这些原因,我很需要一个曹迅这样的,既有能力,又能让我放心的帮手,所以我想,让他跟我一起去香港。”
“那,他去了,你呢?”
“我也还跟他在一块。香港那边的生意比咱们天(津)这更加红火和热闹,场面也会越来越大,我一个人照顾不来。说真的,有时候一天的生意忙完,关门**,我累得和死狗似的。”
众人一片轻笑,曹烨支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他去了就回不来了吧?”
“爸,您说什么呢?哪儿还至于回不来了?你看小小,这不是想回来就回来了吗?到时候我肯定也是一样,是不是,小小?”
“原则上是这样,不过伯父担心的也不为错。我必须把话说在前面,到了香港,他一开始还跟着我,等到他能够duli**作了,就得负起责任来,到时候,确实会造成很长时间不能回家的情况。”
曹烨支点点头,对曹迅说道:“你看见了吗?人家小小这样才是对呢!嘛话都得说在前面,最起码让我们老两口有个事先准备,你当都和你似的,大包大揽的把话扔出去了,最后收不回来,你不就傻了?”
“是,我知道,您和我说这些干嘛,现在说正经事呢。”
“这个啊,小小,让我和你伯母商量商量,行吗?”
“行,怎么不行?”卢利一笑起身,“那,伯父伯母,我先告辞了。您留步吧,留步、留步。”
出了曹家大门,曹迅追出来几步,“小小,我和你一起去啊?”
“不用了,可能得和梁伯父聊一会儿,你回去歇着吧。明天见。”告别了曹迅,行过幽静黑暗的胡同,到了梁家小院前,一进大门,先扬声止步的喊了一嗓子,“有人在家吗?”
“有、有!”梁昕像一只快乐的小鹿般冲了出来,“怎么这么久?我爸妈他们都等你半天了。快点进来,爸、妈,小哥来了。”
卢利笑呵呵的进了屋,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头!梁近秀阴沉着脸色,梁薇和两个姐姐同样红红着眼圈,陪着妈妈坐在一边,“伯父、伯母,大姐、二姐,晚上好。”
梁近秀勉强勾动了一下嘴角,向他点点头,“**妈,小小来了,给孩子倒水啊?”
“我来,我来,”梁昕赶紧说道,搬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尽可能低声说道:“没事,不是为你和我三姐,是为我大姐的事。”
卢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乖乖的坐好,周围扫视了一眼,“伯父、伯母,怎么了?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心平气和的说的?您身体不好,回头再气个好歹的,不是也让大姐她们心疼吗?”
他的一句话像打开电路开关似的,梁近秀近乎咆哮的吼了起来,“她还知道心疼我?伤风败俗的玩意儿!没出息,你……我问你,这一个礼拜你住哪儿去了?是不是到他们老农家去了?”
“没有!我去我同学家了。”梁艳可怜巴巴的辩解道。
“嘛同学能容你大阳历年的在人家家里过夜?你也真好意思!说好了过了二月就给你们俩办喜事,就这几个月都等不了了?老农家……他算什么玩意?”
卢利只听这几句话,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不过他自己身上也都是屎,更加不好品评旁人了。琢磨了一下,他说道:“伯父,算了。已经这样了,您着这么大急干什么呢?您这样大声数落大姐,她是您亲闺女,您别说数落,就是打她一顿也没事,不过这样的话给街坊邻居听见了,不就更不好了吗?”
“不好嘛?我这张老脸都给她扔海河里去了,还怕人听见?”梁近秀话是这样说,声音却不自觉的放低了些许。
“这个啊,伯父,我得劝您几句,现在的时代不同以往了,当年是什么情况?新婚男女在入洞房之前都没见过彼此,自然没有那么多机会;现在是新时代了,男的女的上学都在一间屋,放学一块回家,有的那相好的同学,写作业、吃饭都在一块,本来没有关系的,却和亲兄妹、亲姐弟一样。要按照您的这种理论,这也都不行了?”
“你得了吧?什么叫没见过?我和你阿姨可不是那样!”
卢利有意凑趣,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嚯!您和伯母是**恋爱,够新潮的啊?这算是解放后第一批吧?”
梁薇姐妹几个扑哧一笑,连二老也是忍俊不禁的神情了!“伯父、伯母,您别怪我没大没小的开您二老的玩笑,我就是说这个事,值不当的这么着急上火的。再说了,农大哥我也见过,一看就是那种挺厚道、挺老实的,这一次固然是他做错了,可他们俩马上就结婚了。您说,您要是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他们俩结婚以后,也不痛快是不是?”
“他们痛快不痛快我不知道,反正是够让我不痛快的!”梁近秀白了大女儿一眼,说道:“这个孩子吧,而且还特别不懂事,你说说,出了这样的事……哎!他就不登门了,这像话吗?”
“当然是不像话!不过您老人家的这个脾气,想来他也是害怕挨打,不敢登门——这样吧,大姐,您明天去找农大哥,让他赶紧过来,给伯父伯母郑重其事的赔礼道歉,不管是挨打还是挨骂,都让他老老实实的忍着,反正是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二老处置了,争取个好的表现,立功赎罪,反戈一击!怎么样?”
梁近秀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笑容,指点着卢利,叹声说道:“你这个小子啊,这张嘴真是把死的都能说活了!你听见了吗?明儿个让他赶紧过来!”
“哎,我听见了。就让他过来。”梁艳不等爸爸话音落地,赶忙回答。同时给卢利递上一个感激的眼神。
“哎……”梁近秀喟叹一声,这时候才想起卢利来,“那个,小小,对不起啊,你看看,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都没好好和你说话。对了,你今天来,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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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梁家小院,梁艳和梁薇同时追了出来,“哎?”
“今天可不一般啊,姐妹两个来送我?这在大姐还是第一次吧?”
梁艳白了他一眼,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似的,“谁让你那时候那么混蛋,总欺负我们家丫头和小四儿的。”说完扑哧一笑,“说正经的吧,小卢,这次多谢你了。”
“没事,我也没干嘛,不过是费了点唾沫星子罢了。你告诉农强,折现吧,我也不要太多,三万块就行。”
“你的唾沫星子这么值钱啊?”
卢利哈哈一笑,不再和她胡扯,“大姐,赶紧让他过来,赔个情。要不然的话,老爷子心里不痛快,你们俩也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我出来就是说一声谢谢,我进去了,你们俩聊。”
她转身进屋,梁薇缓步走到他身边,眼神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敬佩和爱恋,轻启朱唇的说道:“你可真行,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这话怎么说?”
“你来的晚,没看见,我爸爸一见我大姐回来,可是真急了!差点没动手,吓得我妈和我们姐儿几个直哭。结果你一来,满天云彩都散了。真是……谢谢你啊。”
卢利呵呵一笑,执起了她的手,“你和我还说这些话吗?”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回来之后,我妈妈问我来着,我是这么回答的……,”她复述了一遍,说道:“你可得记住了,别说拧了。”
“明白,明白的。”他贴近一点,在她珠圆玉润的耳边吻了一下,“我回去了,晚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