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传来熟悉的香气。
是慕子煜最喜爱的麝白桕木。
北辰大陆随处可见的植物,却是名贵的香料之一,麝桕香的原料。
可做颜料,脂粉,熏香。
睁开眼睛的时候,朝阳已成了夕阳,背对着自己沉入西天。
残阳逆光照在身上,莫名感到一阵寒冷。
翻身猛地坐起,惊散了围绕在身边的林雀。
慕子煜很冷静,前所未有的冷静。
山还是那座山,人还是那个人,站在半山腰,远远的还能看见更高处,半隐山雾中的玄天门建筑。
一如当年自己踏入那个洞中,就像是做了场梦。
手中的黯华散发出微微的寒意,提醒慕子煜赶紧回去。
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灵气充沛,流动正常。
大脑也很清醒,这一觉睡得很好,精神十足。
稍微简单活动了一下身子,慕子煜扭头最后看了眼那个洞窟,便头也不回地踏上回家路。
下山的速度很快,天黑的也很快。
林中的夜光植物准时亮了起来,仿佛有人按下开关,当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天空,整个森林里便一下显得流光溢彩。
红色的夜光蘑菇,蓝色的灯笼花,紫色的绛草果,各色各样的植物点亮森林,为夜行旅人提供光源的同时,也吸引了大多喜光的昆虫野兽。
玄天门周边地区很是安全,所以慕子煜根本不担心会不会有个什么猛兽突然扑出来。
越是靠近玄天门,人类活动的痕迹越是常见。
在林中一处空地上,有一个用原木制成的凉亭,一条小溪自凉亭后流向远方,白色的水花四时不断,便是在北辰大陆最寒冷的冬季,也从不结冰。
用溪水洗了把脸,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慕子煜收好黯华,一屁股坐在凉亭石凳上。
寻常此地常能见到约会的小情侣,却不知为何今夜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也好,越是安静的环境,思绪越是清晰,被忽视的很多东西,都能够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
“第一。她无法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第二。寻常的攻击也无法对她造成影响。”
“第三。天灵小姐送自己出来,绝不是抛弃了自己。”
慕子煜一点都不伤心,一点也不难过,很冷静的分析,很平静的判断。
虽然戒指被毁,无法感知到此刻天灵小姐的状况,不过那枚同心结还在,只要自己愿意,甚至还能通过它借助天灵的力量。
与天珏的联系也没有消失,自己仍是它的主人,还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只不过它单方面的切断了联络。
不去想天灵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子煜一定会回去,到那个时候便什么都知晓。
眼下需要做的,是如何回去的同时,还能够打败那个家伙。
于是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弈玄。
应该是慕子煜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越来越近,慕子煜的心突然越跳越快,急切难耐,脚下的速度也更加快。
像是一阵风,守山的弟子只见到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刚要有所行动,一块玄天门独特的信物就落在他手里,他一愣,上面清楚写着五个字:亲传慕子煜。
弈玄的亲传弟子很少,但每个人都很优秀,在不同的领域都有过人之处。
除了慕子煜。
不过在慕子煜看来,所谓的亲传弟子和普通弟子也没啥区别,除了偶尔能得弈玄精心指导一二外,还是得要随同门进学修炼,而且人家放假的时候,自己还得帮弈玄打打杂。
至于待遇方面,全看个人能力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作为门主大人的亲传弟子,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些特权。
除了拥有能够管理门中弟子的权利外,还担任着玄天门中大大小小不同职务。
慕子煜之前便是管理月例丹药的分配,因为他压根儿不修炼,在分配丹药的事上从不克扣拖延,也从不收受贿赂,众多玄天弟子倒也是对他信服尊敬。
便是他突然消失之后,他的职务也没被撤下来,反而是弈玄亲自上阵,暂代管理。
所以尽管很突然,那守山弟子也很快想起他来,既没有示警,也没有声张,收好慕子煜的信物,乖乖继续守山去了。
那影子一刻不停,熟练的穿过那个巨大的广场,越过教学区域,跨过女生宿舍,除了吓着几个没睡的女孩子外,竟是没有一人发现他。
玄天门分前后两处,由一片竹林隔开,一边是弟子日常修炼学习之处,一边是玄天门的诸多重地。
比如丹房,授学阁。
直到最后,在山顶的最高处,山峰上的山峰处,便是弈玄的小院。
说是小院,却也不小,前后足有五进,整个最高峰都被弈玄削平,改成了平地。
“诶,刚刚过去的那个,怎么看着眼熟?”
门口一个守夜的仆人揉着眼睛问道:“这又是那位回来了?”
另一人回头看了看,耸耸肩道:“咱们玄天门这几日还挺热闹,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慕子煜刚回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桃树下赏花的玉莲子。
他正笑呵呵地嗑着瓜子品茶,猛一见着慕子煜还没反应过来。
“门主呢?!”
“哎哟喂,慕子煜!你这是去哪儿了?”
玉莲子一个翻身,跳到慕子煜面前,上上下下地看,仔仔细细地看,估计他有点近视眼,凑得特别近:“喂,你是慕子煜吧,我没认错人吧?”
慕子煜一个白眼还没翻上去,桃树后边又走出来一人,端着一大盘子干果蜜饯,正是叶宾白,他被突然出现的慕子煜吓了一跳,手上的盘子差点摔出去。
“哈哈,果真是你,你小子这几年去哪儿了?!”
他笑着来揽慕子煜肩,笑着对他道:“我可是想死你了。你是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有多辛苦。”
“哎!你居然,你居然达到破法境了?”
笑容更加灿烂,慕子煜也忍不住被他的笑感染,牵动嘴角露出苦笑:“莲子,门主呢?”
“屋里头睡觉,先别说他,坐下坐下,咱们好久没见了。”
他不待慕子煜拒绝,拖着他就一屁股坐在桃树下,扭头又对叶宾白道:“小宾白,快来快来,这也是你师兄,慕子煜。”
这时慕子煜才完全看到了叶宾白的脸,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孩子,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叶宾白长得很秀气,俊俏得像个姑娘,身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下巴也是尖尖的,便是同龄的女孩儿,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漂亮俊俏的。
“诶,我说这几天是怎么了,一个个的突然都消失,然后突然又都回来了,算上你,外出的亲传弟子便是齐了。”
“嗯,这话怎么说?”
看了眼弈玄的屋,漆黑一片,估计睡下很早了,慕子煜便也放松下来,随口问道:“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就剩你一个来着。”
“可不是嘛。”,玉莲子今天很是开心,不光是因为自己的考核过关,更是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慕子煜,从小厮混到大的朋友兼同僚。
玉莲子负责一些简单的丹药炼制,慕子煜负责分配,一向很是亲密。
“就在昨天,那个,那个余景相,余师兄也回来了。”
这下慕子煜也是惊讶了,余景相他不算很熟,却也是见过的,他离开的时候慕子煜才十二三岁。
“他”
话还没说完,慕子煜便看见了院门口的余景相,还有站在他身后的徐娇娘。
三人互看许久,徐娇娘率先打破沉默,试探性唤道:“你,你是慕子煜?”
“徐师姐,好久不见。余师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余景相的声音对慕子煜来说已经很陌生了,不算多么动听的成年男子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他又道:“我还以为,你都已经离开玄天门了。”
徐娇娘很是奇怪地看了眼余景相,又对慕子煜点点头,脸上不算多么热切,也算不得多么冷淡,很是平静的回了自己屋子,很快熄了灯,开始整晚的修炼。
“莲子,你明日可还有一场考核,今日不要饮酒,早些休息。”
“啊,啊,我本来马上就要睡了,这不是慕子煜回来了么,我再与他说说话,马上就休息了。”
余景相又将目光转向叶宾白道:“小师弟,你也是,虽然你第一场过了关,不过后面还有两场,可做好准备了?大半夜的,不要吃坚果了,消化不好。”
最后,他看向慕子煜道:“子煜师弟,你赶路回来想必也是累了,今日也早些休息,明日再聚。”
他笑起来有些怪,慕子煜总感觉他的笑容像是很努力,很刻意,一点都不自然。
不过人家到底是在笑,于是慕子煜也只能笑道:“是了,师兄说得是。”
待得余景相回了屋,玉莲子才凑到慕子煜耳边道:“你有没有觉得,景相师兄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说不出来,虽然还是那个爱替人操心的性子,可我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玉莲子皱着眉头,撇撇嘴道:“算了,不说这个,诶,你赶紧给我说说,你这几年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