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锦帆未落干戈起,惆怅龙舟更不回。”朱祁镇念出一首唐朝诗人胡曾关于描写大运河的诗句,笑着说道:“胡曾说隋朝灭亡的是因为大运河的开凿,以前跟随你们在文华殿读书时,朕也觉得这隋炀帝是不是傻,为了自己的能够出游方便,不惜浪费巨大民力物力,因此激起民变,使得强盛一时的隋朝二世而亡。”
说着,他指了指宫人们铺开的运河地图,又道:“可现在朕要说,这只不过是这些文人的短视罢了,他们只看到了开凿大运河带来的坏处,却看不到这背后对于国家的长远利益。”
“陛下所言极是。臣少年读书时也曾感慨隋炀帝暴虐无道,滥用民力,可自从得陛下简拔做了户部尚书以来才发现大运河的好处。”王佐感慨道。
朱祁镇笑了笑,叹息一声道:“可今儿朕却不是要说大运河的好处,却要说他的短处。”
众人一愣,你刚才还说古人短视,只看到了他的弊端,没看到长远的利益,怎么又要说它的短处。
“吴爱卿,你是工部尚书,你来说说朝廷为了这条大运河每年要投入多少银钱?”朱祁镇说道。
提起吴邦佐,可能他在明朝历史上没有太多出彩的事情,这人做官一般,可要是提起着名的“宣德炉”,那此人绝对名声大噪,这里篇幅有限,咱就不多说他了。
吴邦佐站起身,灰白色的胡须动了动,掰着手指头说道:“陛下,据工部存档可查,朝廷每年花费在运河维护上的钱大约在两百二十万两左右,这还只是发放漕户的护漕款、河道清淤的费用,若是遇黄河决堤侵扰,光组织民夫清理河道、重建堤坝这两项费用就多达五百多万两。”
“王佐,你说说,从南直隶运一百万石粮食到顺天,耗费几多?”
王佐一愣,皇帝这个问题可把他给问住了,他从来没有算过啊,只知道漕运比陆运的成本要低,可具体低多少,他也不知道。
“臣…臣不知。”王佐有些汗颜的说道。
朱祁镇没想为难他,而是拿起御案上的一本奏疏打开道:“这是朕上一次南巡时南京户部给朕筹措的一百万石粮食,这上面是总花费,具体各项花费朕就不说了,朕只说最后核算的总花费,一共是白银二百二十万两。”
“二百二十万两?”众人都有些不可思议,这都赶上朝廷每年维护运河的费用了。
“陛下,此花费可信吗?”王佐面有疑色道,运一百万石粮食花这么多钱,谁信啊,虽然他没算过运一次漕粮要花费多少钱,可他也知道现在大明一共有五千多艘运粮船,每艘船配备10名左右运军,因为在船上肯定比在陆地上亲自驮运粮食要省力很多,每个人按照每天2斤粮食计算,一艘船一天就是20斤粮食。从江南运至北京的漕船,如果一切顺利,大约需要3-4个月,如果按照4个月计算,就是120天。也就是说,一艘船从江南出发最终运到京城,船上人员一共要吃掉2400斤粮食。现在一石米大约等于今天的200斤左右,一艘标准漕船的载货量大约是400石左右,换算为斤也就是8万斤。
“呵呵,”朱祁镇冷笑一声,暗道就知道你们不信,既然你们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拿出实际数字让你们彻底信服。
于是,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朱祁镇又拿出一本奏疏,交给了王佐,王佐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那批粮食从苏州起运到通州大仓各项具体花费,包括拉纤、搬运、守闸,还有沿途各种管理和护漕户的费用。
上面明明白白写明了每一项的开支,如:这一百万石粮食,其中要光给押运丁的俸银就要47万两白银以及41万石粮食(折合白银94万两),一共135万两白银。在运丁之外,地方上也要“配套”相关费用,包括沿途各种人员的花费,大约为朝廷给运丁开支的两倍左右。因此,运送100万石粮食,要花费200万两白银左右。小计起来,运送一石粮食,需要1.5石左右的粮食作为成本。
以上的数字这还是在理想状态下的花费,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纠葛,总得来说就是两个字:腐败。
漕运的腐败几乎尾大不掉,除了必要的开销之外,各种寻租、吃拿卡要、舞弊等行为犹如过江之卿。
各种以漕粮的名义产生的苛捐杂税比比皆是。清朝《户部漕运全书》记载:“漕粮杂费之苦,较正项而倍甚。开仓有派,修仓有派,余米有派,耗米有派。每年征米,或委员佐,或差本官,仆役经承俱有常例,名曰漕费。”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老子从江南运一石(两百斤粮食)到京城,除了正常的人吃马嚼外,大头都孝敬了各路牛鬼蛇神了,本来从南直隶收一石粮食也就一两银子的成本,可运到了京城,要增加三四两银子的额外花销,粮食的价格自然要上涨,百姓们也就吃不起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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