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镇安排的这顿饭还算丰盛,煎了不少鸡蛋,另外还煮了一大锅肉汤,让这些又累又饿的士兵将之前些许不快全都丢到了脑后。
“黑子,真看不出你小子被姓徐的那小子打了一顿之后竟然长本事了。”丁大富几筷子将饭扒在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
郑青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没有许哥,咱们可没办法从黔军的进攻下逃出来。”带着这些人一路有惊无险地逃出来,并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许卫,后面你有什么打算?”相比其他人饿死鬼一样的狼吞虎咽,徐绍增更关注以后的事。
“对,许哥,咱们要不要现在回重庆?”之前出枪颇为果绝的火头军饶国华也道。说起年龄,实际上饶国华比许卫还要大上一些,不过之前许卫临危不乱的表现很是让大部分人忽略了许卫的年龄。
“辅国兄和弼臣兄怎么看眼下的战局?”许卫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若只是对付胡景伊,或者是黔军,熊总司令应该能稳操胜券,但现在陕,甘,滇,鄂,黔五省一起出兵,再加上胡景伊原来的部队,熊总司令恐非中央对手。而且自清末以来,国家四处混乱不堪,人心思定,下面的士绅百姓此时也极度厌战,绝大多数人并不支持眼下革命党人武力讨袁。此战熊总司令凶多吉少。”徐绍增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才能此时不假思索地便说了出来。
“不是凶多吉少,而是必败无疑!”许卫纠正道,“江西,江苏的革命军死的死,逃的逃,眼下就剩下重庆一地还在苦苦坚持,熊总司令以一隅之地想要独战中央,是不现实的,熊总司令打不赢了可以出国避风头,咱们这些苦哈哈若是沦为战败者,到时候是生是死,都拿捏在别人手里。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我不会去掺和,你们怎么想?”
丁大富和郑青原本就对外面发生的事不太清楚,此时听许卫说得头头是道,急忙道,“既然打不赢,那还打个什么劲,我也不打了,大不了回去种地。”丁大富嗓门大,这一嚷嚷,旁边几桌的人都给听去了,一听是生死攸关的事,这些饿死鬼投胎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凑了过来。
“现在回去不得,咱们的老家还在熊总司令的治下,打仗也不是一两天能打完的,万一到时候被逮住了,不止咱们死得更快,说不好还会祸及家人。”许卫道。
郑青挠了挠脑袋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
“就是,许哥,你倒是直接说,别藏着揶着了,大伙现在心里都急得很。”旁边几个士兵显然也没想好去处,急着找许卫拿主意,许卫出生贫寒,还没有取字,这些士兵见郑青许哥长,许哥短的,也就跟着喊。
“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暂时先逃出黔军的追击范围,咱们先看看外面的形势,到时候中央势大愿意当兵的就投了胡督。不愿意的等战事结束自个儿回老家种地去就是了。”许卫放下了筷子道,“若是你们自己有去处的,可以自行离开,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决定留下来,有我许卫一口饭吃,保准你们饿不死,但后面就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否则就用以前的军法处置。”“辅国兄,你的看法呢?”末了,许卫又对徐绍增道。
徐绍增也是有家室的人,不想因为自己家人受到牵扯,摸了摸鼻子,“话都让你给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许卫哈哈一笑,“许哥,我表叔在成都那边,打算过去避一段时间…”“……”陆陆续陆有二十六个人决定离开,这些人都自发地把许卫当成这里的头儿,离开之前自然是要说一声的。
许卫拿起了茶碗,“大家以前都在一个军营里混饭吃,虽然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太认识,但从昨夜到现在,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既然你们有更好的落脚处,我由衷地替你们高兴,大家好聚好散,现在条件有限,我便以茶代酒,给你们饯行,今后若是有机会碰到,再一醉方休!”
“以后有机会一定还当许哥的兵!”几个实诚的汉子此时情绪也有些激动,打仗不自己躲在后面,缴获了银钱,有好处大家一起分,许卫做得地道,若不是迫于眼下的时局,他们还真想就此留下来跟着许卫。吃完了饭,许卫让镇长将镇里剃头最拿手的师傅给叫了过来,一个年近五十的看上去比年龄要年轻一些的中年人。
许卫并不是很苛求仪表的人,可头上顶着个锅盖头让许卫实在不怎么舒服。剃头的朱师傅按照许卫的指示修修剪剪,心里不满意得很,这个年头的剃头师傅还是很牛叉的,特别是给哪家的小孩剃头的时候,要是小孩子不听话,直接敲脑袋大人也不能说什么。要不是屋子外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朱师傅也想屈起手指敲许卫的脑袋。许卫的年纪看上去并不比他的儿子大。许卫弄了一个后世颇为流行接近光头的短发,原来的锅盖头焕然一新,配上许卫比小麦色略深一点的皮肤显得干练简洁,充满阳刚气息。
“许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剃头,比我弄的这个好看多了,你看我也弄一个这样的行不。”爱美之人心皆有之,郑青也是个大小伙子,看到许卫洗过头之后的发型,凑上前来眼巴巴地道。“滚你的蛋,人长得不好看剃什么都是白搭。”许卫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臭美了一把道。
“许哥,许哥,在镇子外放哨的人回来说黔军杀过来了。”屋外声音响起。许卫用毛巾将掉落在脖子处的断发都擦掉,看到四周略显慌乱地士兵,知道自己不能露出丝毫怯意,否则这支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士气的队伍很快会土崩瓦解。虽然昨天从黔军的猛攻下逃了出来,但己方只剩下一百八十多人枪,面对人数成千上万的黔军,这些士兵会害怕是很正常的。许卫伸手将之前从黔军骑兵缴获的军刀提了起来,不慌不忙地道,“黔军来了多少?”
“不知道,听说有好几千人。”放哨的人骑马一路跑来累得不轻,下马说话时语气还没匀过气来。
“听说?听那些百姓说的?”许卫道。“是,是的。”哨兵显然也看出了许卫对他的侦察结果不满意,脸色有些发窘地道。“你叫什么?”许卫问道。“我叫王晋。”哨兵道。
“以后注意,一名合格的侦察兵绝对不能靠道听途说。”许卫拍了拍王晋的肩膀,面向这支临时拉扯起来的队伍道,“昨天那么险恶的情况下咱们都杀过来了,眼下的情况再坏也不过被再包围一次,黔军也不是三头六臂,都是两条腿,我就不相信他们一定能赶得上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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