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南方,便不得不提南楚,历来以楚为名的国度都很是不凡,崔祁见过南楚最风光的时代,也看到了最后的那场大战,而后带回了小姑娘楚青萝。
二十年前,南楚恰是极盛,尚且年少的楚羽烈还只是皇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风流俊美,同时多情薄幸,和其他膏粱子弟没什么区别。
当年负责与南楚交流的弟子便是崔祁,他入门不久,对待凡人也是羽灵宗中最温和的,道行更是非同小可,这个职位非他莫属。
彭城是个流金子的地方,崔祁目不斜视,他过往的二十年虽不富裕,却也不差衣食,况且他对财帛没什么执念,道玄的修士不会太穷苦,毕竟物以稀为贵。
而崔祁就是那个幸运儿。
南楚定国时多有仰赖楚仙尘,他一人一剑立于军阵之前,便是最可怖的重骑兵少于一万也无法奈何他,他做太子自是实至名归。
但南楚的皇族多是楚明尘一脉,还有些楚世尘的子孙,楚仙尘已经被遗忘了。
天道对修行做出了太多限制,若是要寻出一个有道行有谋略的道士,便只有千年前那位不知真名的姬公子。
他后来飞升时,天道降下了八十一道天雷,且每一击都饱含威势,誓要将这逆天而行的谋士劈死在雷劫下。
无人知晓他的生死,总归也只有两个结果,受天诛而死,或是逆天成功,飞升为天上神仙。
不论是什么结局,姬公子都不在尘世了,是以说书人对他的生平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在茶楼勾栏讲述,听客津津有味,说者口干舌燥。
每个人都在面目全非的故事中寻求自己的位置,至于故事的主人公原本如何,并不是人们所在意的。
步入帝都,崔祁听到了幽兰操的琴声,他驻足,直到一曲终了。
琴声悠扬,如空谷幽兰,闻之便感暗香盈袖。
“先生,请现身一见。”是个老人的声音,沙哑沧桑,崔祁缓缓说道:“我与老先生不过一曲的缘分,便不必相见了。”
老人莞尔一笑,道:“先生是求道之人,何必踏入红尘紫陌?”崔祁答:“宗门内务,恕在下不能言说。”
“说来说去,就是要赋税。”老人轻笑,“都说神掌天上,皇治人间,道士算什么?你们不是纯然的人,也不是神,所以既要超然世外,又要索取财帛。”
崔祁点点头,“是呀,您说出真相又能如何?”
“我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却还未起杀心,不错。”老人低笑一声,“当年姬公子无心无情,你却是七情完备,看来时间不多了。”
“您是大神仙的境界,何必同我这小小人仙计较。”崔祁说罢,便离开前往皇宫,他的确认为清修宗门向人皇要税赋不对,但清鸣山上下都需要钱,他不能因一己好恶而影响宗门。
红尘仙在道玄凤毛麟角,有了些神仙模样,因而被称作大神仙。
这样的大神仙寿命很长,活个三五万年也是常事,姬公子的事情不过千年,有遇到过他的红尘仙存世也不奇怪。
只是红尘仙大多驻颜有术,老人言行处处怪异,崔祁难免防备几分。
与南楚的交涉向来愉快,楚皇为了讨好羽灵宗,为太子取名羽烈,他们对清鸣山的态度可想而知,或许心里是不满的,但面上还是要恭谨乃至谦卑。
楚羽烈一身黄衣华服,俊美的面上满是讨好之意,纨绔子弟也是要有本领的,而察言观色就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南楚的老皇帝已经病重,对臣下子嗣益发猜忌,但清鸣山是再给他多少胆子也不能开罪的,是以楚羽烈盯上了崔祁。
“崔先生,久见了。”楚羽烈看出崔祁并不想寒暄,故而很快进入正题。
待事务交接完毕后,崔祁轻声问道:“其实你们不想给清鸣山赋税的,对吗?”楚羽烈立即解释道:“怎么会?若无清鸣山,南楚怕是不得安宁,崔先生切莫妄自菲薄。”
崔祁不置可否,随即离去,他本不欲在彭城久留,却又听到了老人的琴声,这次是阳关三叠。
此曲为送别所用,崔祁明了他的心思,低低回道:“黄公,不送。”
凡大战后,必有鬼魂荡于人间。
这些不肯离开的游魂多是心有怨恨,易化厉鬼,是以清鸣山和附近的大小宗门都会派出些弟子来度化游魂,让他们早登蒿里,再入轮回。
战场自是凄惨非常,数不清的尸身横陈于此,鲜血染红了大地和水流,寒鸦哀哀啼叫,食腐的野兽啃食着骨头。
便是春风也沾染了腥气,再无轻灵之感。
一个黄衫小姑娘被一具尸首抱在怀中,小姑娘气若游丝,却还活着,而尸首已经开始腐烂,华美的衣衫破碎成片,光洁的肌肤鲜血淋漓。
她死了。
崔祁感知到了生魂的气息,他自尸首怀中抱出小姑娘,可小姑娘却死死抓住尸身破碎的胸口不肯松开,正当他无奈之时,却听到悠悠叹息,是游魂的声音。
“先生,请您带小女离开此地。”游魂声音轻细,婉转如莺啼,生前应当是个美人,只是红颜薄命,美人从来不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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