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半。
白牙市。
此地,距离东安县城只剩二十余里。
这虽也是集市,但与那狭小的芦洪市自不可同日而语。
白牙市的东街与南街很是宽敞,实际上,这是主官道。
官道自东北边的高溪市直入白牙市的中心,再向南至东安县城。
由于官道贯穿集市当中的缘故,东街与南街极其繁华。
虽说如今此地亦是成了献贼的地盘,但献贼同样要通过官道传递文书、运送粮草补给等。
因此,白牙市繁华依旧,驻守在此的贼兵有三四百人。
市外则满是难民搭建的窝棚,肮脏而凌乱,与灯火辉煌的东街南街,彷如两个世界。
北街。
行人渐少。
一辆老旧的马车停在了北街口。
扮做病夫的唐世勋,与扮做丑妇的阿梓从马车内下来,在北街缓步而行。
两人看似不经意地行走着,实则留意北街两边的诸多巷道口。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一条名为‘樟树巷’的巷口,只见这巷口有一株粗壮的老樟树,树上被划刻了不少印记。
唐世勋仔细查看其中一个记号后,与阿梓行入漆黑的巷道中。
行至一间宅屋外,唐世勋停住了脚步,并以某种节奏轻轻地敲击着大门。
‘吱嘎!’
门开。
于老七疑惑地看着门外二人,待听到唐世勋的说话声,方才请二人入内。
这亦是典型的四水归堂式宅屋,且看起来颇为狭窄。
“公子?”
于青青此时正在天井内,她疑惑地看着面色蜡黄的唐世勋。
“若一来了?”
天井后的正堂里,唐善智老爷子正坐在上首,他拄着拐杖激动地站起身来。
“四爷爷!”
唐世勋向于青青点了点头,笑着走进正堂中对唐善智施礼。
他疲乏地坐在椅子上,接过于老七递来的茶碗饮了一大口。
今日巳时,他和阿梓渡江以后,着实是被南岸的景象给震住了。
只见南岸如同集市一般,当地豪门望族的家仆、牙子、青皮无赖等等,可劲地在那挑选青壮与妇孺等。
好在唐世勋扮作个病怏怏的中年男子,他不时的咳嗽声和那左袖上的血渍,让所有人皆退避三舍。
而在不远处还停着好几辆马车,这些是地方豪族的管事们乘坐的。
唐世勋花了大价钱,与一个车夫谈妥了条件后,乘上了一辆简易的马车。
好在有马车,否则他跟阿梓两人恐怕今日是赶不到白牙市了。
天井中。
于青青看着扮作中年妇人的阿梓,冷笑道:“原来你的脸没被烧焦啊?”
阿梓亦是冷冷地回望着于青青,反唇相讥道:“怎么?你巴不得我破相是吧?”
说罢,她越过天井走进了堂中,并对那坐在上首的唐善智恭敬地施礼。
唐善智回礼后好奇地看着阿梓,疑惑道:“这位娘子是?”
唐世勋淡然一笑,介绍道:“四爷爷,她是阿梓。”
“哦,幸会幸会……咦?”
唐善智和善地笑了笑,随后他眉头微皱,好奇地看着阿梓的面容。
他并不是在看阿梓易容后的整体容貌,而是紧盯着她的嘴唇。
是含珠唇!老爷子可还未老眼昏花,这等少见的美人唇,他自认不会看错。
在他近六十年的人生当中阅人无数,但有这等含珠唇的女子却是屈指可数。
且他记性极好,犹记得最近一次遇有含珠唇的女子,当是在六年前的中秋节前后。
那一年,十六岁的世勋正好成婚,中秋前,唐世勋带着他的妻子郑氏去邵阳县城里拜访唐善智一家。
没错,若一的妻子乃是东郊郑员外家的女儿,唐善智记得很清楚。
当老爷子看到这郑氏时也很是惊艳,她不仅长得标致,而且有那极少见的含珠唇。
嗯!还别说,老爷子当时还赞了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端的是郎才女貌。
唐善智适才一晃眼,还以为眼前这阿梓乃是世勋的妻子郑氏,但仔细一看,这阿梓乃是杏眼,而郑氏的双眼则形若柳叶,只这眼型便不是同一人。
“老爷子。”
阿梓歪着头看向唐善智,打趣道:“您老可是觉得奴家这模样太磕碜?”
“哈哈哈!”
唐善智摇首一笑,捻须道:“老夫年近六十,自忖阅人无数,但见唇若含珠者,屈指可数。”
说罢,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唐世勋一眼。
唐世勋已是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他的脑海里则浮现了他那娇妻郑氏的俏模样。
旋即他暗自苦笑,郑氏如今在何处,又是生是死?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撇开思绪,他环视这不大的正堂,疑惑地问道:“四爷爷,李有茂呢?”
“哼!那个混球!”
唐善智一听李有茂的名字,忍不住顿了顿拐杖。
眼见于青青和于老七还在天井旁的厨房里准备宵夜,老爷子很是气愤地给唐世勋说起了这李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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