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同志依然紧张惶恐得很,矗在那里,双手都止不住直发抖。
通红着脸,额头更满是汗珠。
很明显,对于这样一个社恐症晚期患者来说,能一口气说上这么多话,且还是面对着一个初次打交道之人,已经实属是太为难他了。
可即便如此,却又丝毫没有临阵逃脱之意。
攥紧着拳头,眼中甚至还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坚毅之色,“无论一州一府的治理,或是……或是诸如临州医学院的创办,甚至如今所推动的太子府那些全新政令……”
“无论是胸中有沟壑,这些经世济国之谋略,或是纵然与满朝文武、全天下儒生士子为敌,也浑然不惧,这份气度与胸怀。”
“王大人皆令下官深为折服,神往已久也!”
“因此,下官这才决意,从此以后愿誓死追随于王大人。”
倒不愧是读过书的文化人,说话还文绉绉的,“天下熙攘,无非名利。”
“这天下士子文人,十余载寒窗苦读,谁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或精研圣人学问,成人人尊崇的名儒大家,或庙堂为官身居高位。”
“可下官对此,不敢苟同!”
“圣人有云,丈夫立于世,当穷则善其身,修其行,德行如玉,达则济天下,为国,为民,身死亦无憾矣!”
吞了吞口水,依然显得诚惶诚恐,“因此,自二十年前恩科高中,初涉朝堂,下官便立下志向……”
“不求闻达于天下,不求富贵名利,但求此生无愧于圣人教诲,无愧于这身官袍。”
然而说着说着,脸颊却更加涨红了,满是羞愧之色,“只奈何,却实在……实在……”
“就因为身有隐疾,最为惧怕与人打交道,甚至就连跟人说上几句话,都只觉头晕目眩心慌至极,更别提这朝堂之上何其复杂?”
“因此,纵然胸有抱负,纵然也深知如今朝廷政令之诸多弊端,却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
“最终,不但只能碌碌无为,待在这吏部衙门,成天面对着那些杂七杂八的文牍卷宗,一坐便是十余载,甚至还沦为同僚的笑柄!”
一声长叹,“下官今年,四十有六了……”
“实在不想,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只能继续如此碌碌无为下去了。”
“因此这才……这才斗胆相求于王大人,此后能承蒙不弃,鞍前马后听凭差遣。”
“即便牵马执蹬,即便过河之卒,可若是能协助于王大人,为社稷,为百姓,成就一番大事……”
“也算是无愧于毕生所学,也就无憾了!”
而紧跟着,却又似乎生怕他王老爷误会什么,还不忘赶紧加上一句,“其实……其实……”
“下官孩童之时,不这样的。三岁……三岁启蒙,常有巧辩,五岁便已熟背上百首大家诗作,众人……众人皆云,此子智慧超群口齿伶俐。”
“而身为庄氏一脉唯一嫡子,家父更是对下官寄予厚望,只盼着将来能承其衣钵,学问之上称圣称贤。”
“特别在学业上,更是严厉管教,时常亲自督守……尤记得,当儿时玩伴追逐嬉戏,尽情打闹,东风纸鸢,可我却只能被关在书房,面对着那数不尽的经史典籍!”
“不知为何,不知不觉的,渐渐的,就……就变得如此了。”
于是顷刻,王老爷硬是差点被他气笑了。
直勾勾望着这胡须都已三寸长的中年男人,直有一种看神仙妖怪的感觉。
倒是总算听明白了,这小庄同志在这唯唯诺诺了半天,到底是个啥意思了。
无非就是自己,自幼饱读圣人学问,哪怕是入朝为官,也是与其他那些脸都不要的人截然不同。
别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只想着如何升官,光宗耀祖,他却是满腔热血与抱负,一心只想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可奈何,就是因为这无药可救的社恐症,纵然胸怀抱负,纵然思想还很前卫,纵然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少利国利民之策……也根本无法一展抱负宏图。
反倒只能十多年如一日,窝在这吏部衙门,誊誊写写那些卷宗,搞点文职后勤工作。
这倒也能理解……
就他这种情况,跟人说话都直哆嗦,一跟陌生人打交道就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就算一身才学,又能如何?
说个最简单的,就算心中有治国之良策,可连说都不敢在上官与皇帝面前说出来,又如何能得以实施?
更别提这还是在朝堂做事。
而如今,眼见着本老爷入京为官了,且还是个很有前途的能臣干吏,所以这才下定决心了,要跟着本老爷混了!
就算是充当马前卒,就算是打打下手跑跑腿,也算是遂了自己为国为民的理想,奉献了一点力量。
哟呵,看不出来,这小庄同志别瞧着闷头闷脑一副书呆子模样,还很有想法的人呢。
可关键是……他是不是对本老爷有什么误解?
暂且不论,本老爷到底有没有什么经世济国之才,难道他就没看出来,本老爷上任这太子伴读与吏部右侍郎二职,成天也是只想着摸鱼混俸禄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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