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一般是由中书省负责整理分类、上传下达的,可经历了那次谈话。小机灵鬼胡惟庸变成了不管事的宰相,上奏朱元璋‘宰相擅专奏章之事,容易遮蔽帝王与朝臣间沟通桥梁。宰相若徇私枉法,必然堵塞言路。请陛下增设一文书房专办奏章之事。’
第一次遇到这么听话的宰相,让磨刀赫赫正欲大开杀戒的朱元璋瞬间陷入了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窘境。
于是位列九卿,专司‘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的通政使司衙门就提前诞生了。
朱元璋本来是用几本不疼不痒的奏章,来磨砺一下这个跟自己一样不通文墨的大老粗二儿子。
没想到这货居然在他的奏章上跟天南地北的大臣们聊起天了。
看着手里奏本末尾那句哭笑不得的‘辽东苦寒,卿记得多加衣裳。’
朱元璋皱起眉头,狐疑道:“皇帝用如此谦卑语气会不会让人失了敬畏?”
朱樉忙着码字,头也不抬道:“人家大老远从南方老家到最北边替老朱家镇守边疆,关心一句几个字的事,你老朱家还缺那点朱砂不成?”
听到这话,朱元璋对这种便宜至极的收买人心方式,刮目相看起来,他不是不会而是当了帝王以后放不下那个架子。
胡惟庸当了甩手掌柜以后,六部各司和各道言官、还有大明各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跟羁縻制度下的承宣布政使司,每日呈上的奏章就有四五百份之多。
朱元璋要求不论大小每日必须奏对,这可苦了那些每日上朝的大臣除了早朝要汇报各衙门昨天干了啥,回去还要挑一些不疼不痒的小事给皇上写奏章,国家大事又不可能天天有。总不能一直挑着当地天气说事吧?
于是很多大臣就把‘恭请圣安’混进了折子里,我向您老请安问好总行了吧?
这种废话连篇的奏章,朱元璋看的牙痒痒,可数量庞大又符合礼法让他无可奈何。《明会典》和《大明律》又没规定问好犯法,总不能把跟自己问好的大臣都杀了吧?
于是这些废话奏章,朱元璋和大儿子朱标每日烦不胜烦,伸手不打笑脸人,父子两人都是在上面勾个‘阅’和‘览’表示朕知道了。
没想到这种废话文学,在二儿子手里居然还能玩出花来。
联想到昨日,茹太素每次上奏折跟老太太裹脚布似得又臭又长,下朝时眼泪汪汪拦着自己道歉认错的可怜模样。
对这个二儿子,朱元璋真是大开眼界。
特地从朱标手里挑了几十件政务混在里面,让朱樉批阅。
二百多份奏章,不懂的问老朱就行了,有朱元璋在身旁打辅助,朱二爷用两个多时辰就搞定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朱元璋像个老夫子一样坐下一份份批改。
因为奏章里夹杂了不少公务折子,朱元璋纯粹抱着挑错的心思,想趁机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一顿。
可手里的朱笔在纸上停留了半晌,迟迟无法落笔。
因为这些奏章上的批红,用词朴实无华,处理意见宛如经年老吏一般老辣,竟让他一时挑不出半点刺来。
“二郎,这么多奏折不到两个时辰就处理完了,在开封之时都是何人教授你办公的?”
听到老朱问话,朱樉不由在心里冷笑:你要知道前世二爷我手机上将近五十个工作群,手下近千号人。每天要做的批示都上百来件,而且是全年无休的。
嘴上却道:“回禀父皇,是您儿媳妙云教孩儿处理公务的。”
想起那个由他钦点,深肖马皇后的儿媳。朱元璋释然了,他最怕的是朱樉背后有房玄龄和杜如晦那样的谋士出谋划策。
他没处罚朱樉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朱樉手下猛将不少,真正的文人就小猫三两只,比起满朝公卿皆是太子党羽,不学无术的朱樉显然不具备造反条件。
想起刘伯温那个不稳定因素,朱元璋的帝王疑心病又犯了。他端着茶盏漫不经心道:“听说你把刘卿收入麾下,二郎你可是要意欲为何啊?”
这话一出,朱樉愣了下片刻后回答道:“孩儿每日上朝府中杂务繁重,若是妙云怀有身孕自然不能再处理事务。儿臣想的是诚意伯是诗文三大家闲养在家也是浪费朝廷碌米,不如帮孩儿处理一些杂务顺带教导子女也是极好的。”
朱元璋面色舒缓道:“刘爱卿的才学教导皇孙自然没有问题,但是有一条不可教帝王心术,难免误了咱的孙儿。”
这句话防备意味浓厚,朱樉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道:“父亲若是不放心,派遣一人在王府任教授之职,可在一旁监督。”
“一人之力毕竟有限,朕就多派两个饱读经典的大儒去。”
“儿臣朱樉,替犬子谢主隆恩。”
父子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冷淡了下来。一刻钟后,朱樉起身告辞。看着儿子远去时变得有些仓促的背影,朱元璋不禁扪心自问:咱对这个出生入死的二儿子是不是过于冷漠或者说刻薄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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