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傅笑道:“魏公子,若你输了又当如何?”
谢傅不先问清楚如何比试,直接询问魏无是输了怎么办,显然对自己信心十足。
魏无是笑道:“我若输了,从今以后绝不碰玄宗玄女一个手指头,就算她将我地宗弟子杀尽,我也视若无睹。不知道这个条件谢公子可否满意?”
谢傅朗声道:“好!一言为定!”
魏无是道:“若谢公子输了又当如何?”
谢傅哈哈大笑:“项上人头亲手奉上!”
“不,我要杀了她,谢公子不能出手阻止。”
尽管谢傅对自己信心十足,这个条件却让犹豫难以答应。
张凌萝替谢傅应下:“傅叔,答应他!”
“魏公子,不能拿我的命抵吗?”
一句话就让张凌萝眼眶一红,流下眼泪来,你只是我傅叔而已,凭什么拿你的命来抵我的命……
魏无是微笑摇头:“谢公子,你别无选择。”
谢傅点头应下。
条件谈完,魏无是这才转入正题道:“不过谢公子可否吹奏过《大河奔流滔滔》这首曲子?”
“上古第一长曲?”
“正是!”
《大河奔流滔滔》乃上古第一长曲,曲长无终。
何谓无终,皆因此曲从第二遍开始,就要从第一个音调起变化,第三遍再变,第四遍、第五遍……变至无穷。
无尽叠加,虽然可以算出最后数次,但要吹完只怕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
吹奏上一个晚上,也不足其万分之一,所以称为上古第一长曲。
据说此曲源起大禹治水,长曲之名也契合江河长流不息。
“谢公子,平生无人与我合奏此曲,不知今晚你能够满足我这个愿望?”
谢傅苦笑道:“只可惜我吹不出这首曲子。”
魏无是好奇:“为何?”
谢傅道:“我吹不出笛声来。”
魏无是脱口而出:“不可能!”
紧接着却若有所思起来,过了一会之后缓缓开口:“我不知道谢公子是什么情况,不过我可以为谢公子先演绎一番。”
谢傅抬手:“请。”
魏无是当下取出笛子吹奏,并无笛声传来,声若雷鸣不停拍岸的浪潮却悠悠而退,浪声变得悠扬温柔,犹如天笛在奏……
谢傅脑海灵光一现,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魏无是止奏,问道:“谢公子明白了吗?”
谢傅应道:“以天地为笛,万物之声为孔而鸣,难怪我以前吹奏不出此曲来。”
魏无是也不墨迹,将手中之笛朝谢傅扔去,问道:“不知道此笛,谢公子用着可否顺手?”
谢傅接到手中感觉此笛比一般的竹笛要沉上许多,细辨却是一把骨笛。
骨笛的历史有五六千年,还能残留世间的基本都成为遗迹,骨笛多是用最坚硬的禽肢骨制作,因时代不同有五孔到八孔不等,这把骨笛却是一把六孔笛。
骨笛的音调与现在大抵相同,只不过吹奏方法方式稍显不同,没有吹奏过骨笛的还是需要一番时间研究熟悉。
谢傅也不多作解释,问道:“我用此笛,魏公子用什么?”
“既然是我提议,我是主,谢公子是客,客人自然要用好的,我用这把普通竹笛则可。”
魏无是从身上又掏出一把笛子来,作了个手势:“请。”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江河中心飘去。
此处河面辽阔,娄江之水和松江在此汇流,对东海之水形成正面冲击。
又因这个时节是潮水大涨时期,两股潮水互击之下,波涛万顷,浪高数丈蔚然壮观。
此刻两人身处浪潮中心,在排山倒海的浪潮面前,两人身形渺小可略。
一股又一股的巨大浪潮扑向两人,两人却如渊亭岳峙,巍然不移分毫。
两人一个眼神对视,默契的提笛吹奏。
随着两人吹奏,刚刚还浪高数丈的河面,浪潮越来越小,一声声有节奏的浪拍声音,宛如慈母轻拍着婴儿入睡发出的催眠曲。
渐渐的,刚才奔腾叫嚣的江水慢慢静了下来,夜风轻拂河面,漾起的浪花如同飘落在柔波上的暮花。
轰鸣的夜变得温柔的静,似那哭闹不止的婴儿终于安然入睡。
以为天地为笛,潮水为曲,实在妙不可言,也骇然听闻。
个中乐妙唯此时共奏这对同好能够切身体会。
谢傅体内真气狂泻,要驭这江河之水,该需要多么浩大的力量啊,人有穷力,天地之力无穷。
临近第一遍曲尾,魏无是见谢傅气定神闲毫无疲惫之色,心中欣悦无比,这种感觉比遇到生平劲敌还要令人兴奋。
曲止,刚刚清风柔波的河面上,突然咆孝怒吼起来,好似一只挣脱牢笼的河兽发泄自己被控制的愤怒,比先前更高的浪头像张开吞噬一切幽暗大口,将两人咽下。
一口又一口,无论浪头吞噬多少次,两人伫立河面,巍然如初。
轰轰之声遥遥传来,由远及近,却是东海之水潮高倒灌而来。
王婉之在治理江水修建贤桥时有一名句:“欲东导于海反西流,欲北导于江者反南下。”
王婉之实地考察发现,因为前朝长堤的修建,导致松江之水受阻,流水不畅,以致下游日益淤塞,水势转向东北,多雨季节常成水患。
为此王婉之拆除旧堤,拓宽河道,在离旧堤外围十丈的地方另筑新堤,一个举措就改了水患之疾。
此刻情况正是河水东流,海水反西倒灌,两股水流相互冲撞,掀起滔天巨浪。
海水终究势大,排山倒海犹如万马奔腾而来,将娄江水和松江水两只河兽吞没,气势汹汹的拍在新堤上,淹过堤面。
岁月悠悠,历史画面不断重演。
大禹治水,以人智人力控水。
两人转身面向东海,扶笛吹奏。
这第二遍从启调起变化,进而全曲连变,却成了完全不同的曲风。
两人依照变谱而奏,同气同调。
这波浪潮拍打在护堤之后,刚刚被淹没的娄江水和松江水两只巨兽立即从水面冒头,咆孝着互相撕咬,溅起浪花无数。
忽然两只河兽水势变得怪异,似被套上缰绳被人驯服,涌作银涛同时朝东海方向噼驶。
水声如急鼓,水流化万马银鞍争相超越。
人力有穷自然无法完全操控整条江水,控水在于导流,就好比将军无法将命令下达到每个士兵,只需让众将领言听计从,层层下达。
两人以天地为笛,潮水为曲,层生变化正是如此。
新一轮疯狂的潮汛倒涌向入海口,浩浩的海浪声在高深莫测的黑夜下充满令人战栗的恐怖。
两只河兽迎面痛击海浪巨兽,双方在扇形的入海口交锋。
一波波的浪潮在冲击下倒下,一波波的水潮滔滔迎上,三里宽的入海口同时浪钟齐鸣,铿铿锵锵,节奏康慨激昂。
势均力敌之下,两股庞匹的水流叠水而上,形成十几丈高的水壁,好似后面的士兵爬上尸山作战。
一派水云垂海立的奇观!
谢傅体内真气狂泄,几乎到了筋脉不堪重负的地步。
尽管如此,他所控之水实不足万一,余者皆为自然之势,让人感慨自然之浩大,天地之伟大。
朝魏无是看去,魏无是依然气定神闲。
今晚同奏这曲《大河奔流滔滔》比艺,吹的是天地音符,奏控的是河水,拼的是真气之浑厚绵长。
若非身赋水脉,体内真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刻他的体内真气早已油灯枯尽。
好一个魏无是,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魏无是也朝谢傅望去,眼神似乎在说,要来了。
谢傅眼神微笑应好。
两只河兽水势骤变合二为一,在巨雷般的嘶鸣咆孝声中像千军万马席地而卷。
这一刻河水终于势强一分,水势冲出东海入海口,然后慢慢的蔓延开来,形成一个扇形的潮水互搏奇观。
大海浩瀚无垠,也只能如此。
若是有人知道这番奇景是人为造就,也足够惊骇震撼。
这个时刻正是海水高潮时刻,河水竟能阻止东海之水反西倒灌。
潮涨潮落,高潮持续足足半个时辰,退潮时候,海水像打了败仗,销声匿迹的退却。
大河奔流滔滔,自然汇入海流。
曲未并终止,这首上古第一长曲,两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必须继续吹奏下去,不死不休。
两人对立而奏,外敌退却,娄江水与松江水这两只巨兽又开始互击起来。
化身为最狰狞疯狂的模样,翻腾着,咆孝着,撕咬着……
破晓的第一缕光照射在翻腾的河面上,也照在谢傅那张苍白异常的脸上,吹奏一夜他体内真气已经油灯枯尽,连水脉真气也干了,娄江之水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狰狞疯狂。
对面的魏无是已经七孔流血,燃烧着生命之源真阴之力在吹奏,松江疯狂如故,势压娄江之水。
就算是死,他也要争个胜负吗?保住笛仙之名吗?
当看到魏无是目光坚定,谢傅终于明白,魏无是打算以死祭曲!
奠基这首上古第一长曲。
谢傅心中暗然,有种魏无是若是死去,今后就再没有今晚同奏之乐。
他想罢手,他想认输,他完全不在乎从哪里冒出来的笛神之名,输一回又何妨。
但他不能输,输了张凌萝就得死!
眼神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与你同祭此曲吧。
御化数缕水针朝自己周身炁脉要秘刺去——刺脉拔气之法。
水针在要刺脉而入时,一层水罩却挡住这数缕水针。
魏无是也变了调,轻轻放下笛子:“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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