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墨的话音一落,屋中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
楚君墨深吸了一口气,复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猛地掀起衣袍,朝着太后跪了下去:“母后,这一次,我必须去。如今的情形,军心涣散,连朝中百官也渐渐起了观望之心。御驾亲征,是现下唯一可以振奋军心的法子。”
楚君墨朝着太后磕了个头:“请母后恕儿子不孝,儿子今日会将这些事情同母后及皇姐说,也不过是因为方才瞧见苏丞相昏迷不醒。苏丞相且不知何时能够醒来,边关的战事却是耽搁不起,儿子近日便会出发远征,请母后暂时回宫主持朝中大局。”
太后闻言,目光定定地落在楚君墨的背上,紧咬着唇,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昭阳见状,快步走到太后身旁,伸手扶住了太后。
楚君墨听不到太后的回应,却只是倔强地跪着,头抵在地上:“儿子这一次若是不去,只怕即使与南诏国这场仗侥幸赢了,儿子也会失了民心,从而再也无法坐稳这江山。儿子求母后,以大局为重。”
太后嗤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胸中的郁气压了下去:“以大局为重?我一介妇人,哪里知道什么以大局为重?我所求不多,不过是儿女平安顺遂罢了,什么大局,与我何干?”
楚君墨咬了咬唇,声音中带了几分哀求:“母后……”
一时间,屋中气氛有些胶着,无人再开口,只听见太后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响着。
昭阳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又在太后和楚君墨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听见太后颓唐的声音响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不过仗着你是我儿子,我见不得你为难罢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楚君墨闻言,身子微微一顿,便立马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儿子谢过母后。”
“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回宫吧。朝中那些事情我本也不怎么懂,只怕还得熟悉熟悉些时候。”太后神情淡淡地道。
楚君墨连忙应了:“儿子明日就让人护送母后回宫。”
太后嗤笑了一声:“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宫吧,从这里到宫中也得些时候,要是明日赶不及早朝,只怕图引事端。”
楚君墨颔首,又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那儿子就先行回宫了。”
说罢,便退了出去。
楚君墨一走,太后便长长地叹了口气,退后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眉头皱作一团,眼中满是无奈。
昭阳见状,抬起手来帮太后揉捏着太阳穴,只轻声道:“母后莫要烦忧,君墨虽御驾亲征,只是打仗的事情却是用不着他操心,他也无需亲自上战场,只需坐镇帅营振奋军心便可,断然不会有危险,母后尽管放心就是。”
太后苦笑了一声:“我不放心又能如何?他如今倒是有主意了,倒是翅膀硬了,我是阻拦不了了。”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朝中之事,也是繁杂得厉害,要不,我随母后一同回宫,也可帮着母后分担一些。”
 “算了。”太后摇了摇头,抬起眼来望着昭阳,淡淡一笑:“你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看顾好自己的身子,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如今苏丞相重伤不醒,你还得呆在这儿照顾照顾他。你放心好了,我虽然素来不插手政事,却也不是个睁眼瞎,朝中那些纷纷扰扰的,我也是看在眼中的。只是此前有明令,后宫不得干政,因而便只做到心中有数,不在明面上表现出来罢了。”
太后宽慰地拍了拍昭阳的手:“后宫的弯弯绕绕不比前朝的心机算计少,我都能够打理得井井有条,前朝那些事情自然也能够应付得过来。”
昭阳闻言,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多言,只喃喃道:“是啊,母后素来聪慧,许多事比昭阳看得通透,自然可以应付自如。”
第二日昭阳起来的时候,太后已经离开了血隐楼。
昭阳默不作声地用了早饭,亲自喂了苏远之吃药,复又陪着慕阳玩了会儿,才将怀安传召了过来。
“陛下要御驾亲征的事情只怕你也应当很清楚了,如今你家主子昏迷不醒,陛下御驾亲征,唯太后一介女流在朝中主持朝政。我心中自是放心不下的,我希望你将朝中与边关的消息如实禀报于我。”
见怀安低着头没有作声,昭阳复又沉沉叹了口气:“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只好回宫了。回了宫,阴谋算计就多了,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等苏远之醒了,怪罪下来……”
怀安仍旧没有说话,昭阳自是明白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只轻笑了一声:“你莫要以为将我困在这血隐楼我便没有了法子,我至亲之人都在外面,若是他们出了事情,我恐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昭阳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怀安沉默了半晌,目光快速抬了起来,扫了一眼昭阳身后的床榻,终是应了一声:“属下遵命便是。”
昭阳这才松了口气,袖中紧握着的手方缓缓松来开来。
昭阳终是开始断断续续地收到外面的消息。
太后病愈回宫之后便开始垂帘听政,楚君墨亦是下了御驾亲征的旨意,朝中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八月末,刘平安先行带兵出发,去调遣兵将支援边关。
九月初,楚君墨御驾亲征的队伍方启程离开了渭城,朝中由太后代理政事,齐王协助。
太后代理政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主持恩科。
这是君墨登基之后的第一届科举,自是应当十分看重。太后下令让赵太傅、翰林院一同主持,听闻倒是十分热闹。
昭阳的肚子愈发大了,生产之日将临,血隐楼中也早早地准备妥帖,只是苏远之却仍旧没有醒来。
昭阳站在床边,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
苏远之身上的伤倒是已经渐渐痊愈,只是却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这一个多月每日都靠昭阳喂些粥水进去,愈发清瘦了几分。
昭阳翻身上了床榻,靠在苏远之身边,抬起手意欲将床幔放下来,却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下面便流出了一滩水来。
昭阳一怔,急忙扬声道:“棠梨,墨念!快,快去叫人,我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