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脸上的笑容尚且来不及收回,突然听苏远之这样一说,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半晌才反应过来苏远之说了什么,却仍旧有些难以相信:“你说什么?”
苏远之复又收回了目光,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树下的石桌子:“方才收到暗卫的消息,说叶子凡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了呢?我分明才见过他的啊?先前他还好好的,与我有说有笑的。”昭阳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苏远之沉默了一下,才应道:“他是自杀的,将你送去的酒洒在了他睡的稻草和棉被上,用石牢之中的火把点燃了稻草和棉被,他就睡在上面,被烧死了的。”
昭阳一怔,突然浮现起先前她离开的时候,叶子凡与她说,酒还有半壶。昭阳带去了本就没打算还将剩下的带回来,却不曾想到他竟然……
再想想他此前与她说,他没能完成他娘亲的遗愿,若是有朝一日楚国吞并了西蜀国,劳烦她看在两人的交情上,帮他将他娘亲的愿望完成了。
那分明是交代遗言的语气,那时她只是因为叶子凡觉着自己犯下通奸卖国的罪名,只怕是最终会获罪受刑,却不曾想到他竟是有了这样的心思。
“确定是他?他是个有本事的,兴许是他上演了一处李代桃僵的戏码,自己已经逃了呢?那火应当将尸首烧得面目全非了吧?应当辨不出是不是真正的叶子凡了吧?”昭阳咬了咬唇,还带着最后一丝希翼。
说实在的,即便是叶子凡做了许多对她不利的事情,她对叶子凡却并无多少恨意。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牢房之中我一早就布置了许多的暗卫,叶子凡不可能在不惊动暗卫的情况下逃得掉。且虽然他身上的皮肤都已经烧得焦黑,可是想必他是个爱惜颜面容貌的,一直护着脸,脸倒是并未烧毁,可以认得出是他。”
昭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终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苏远之复又看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昭阳一眼,柔了眸光:“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昭阳垂下眸子,良久,才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他大抵也不希望我见着他那样一身焦黑的狼狈样子……”
“嗯。”苏远之低低应了一声:“也好。那你就在家陪慕阳玩吧,我去一趟大理寺。”
昭阳颔首,看着苏远之出了院子,才轻轻咬了咬唇,抱着孩子进了屋。
昭阳抱着孩子坐在软榻上发呆,孩子在她怀中不停地扭来扭去,奶娘抬起头来,与侍立在一旁的棠梨面面相觑。
棠梨想了想,才上前道:“长公主,小公子逛了这么半日,只怕是有些饿了,不妨让奶娘抱去喂一喂吧?”
昭阳却犹自发着呆,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棠梨的话。
棠梨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奶娘,将声音拔高了一些:“长公主?”
昭阳仍旧没有答话。
却是慕阳没有抓稳手中的小风车,小风车落到了地上,慕阳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小风车,想要伸手去拿,却是怎么也够不着,“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昭阳这才猛地回过了神来,连忙抱着孩子站起了身来,轻声哄着:“慕阳乖?怎么了
?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棠梨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连忙道:“小公子方才将手中的小风车掉地上了。”
说着,连忙弯腰将那小风车捡了起来,递给了慕阳。
慕阳接了过来,却仍旧没有停止哭泣,棠梨便又道:“方才在府中逛了大半日,小公子只怕是饿了。”
昭阳点了点头,将孩子递给了奶娘:“抱去喂吧。”
奶娘忙将孩子接了过来,行了礼退了下去,棠梨也跟着跟了过去。
昭阳在屋中站了会儿,便又转过头来望向墨念:“去命人准备马车,我得进宫一趟。”
坐了马车进了宫,昭阳便径直去了宫中的私牢,内侍将关押着姒儿的门打了开来,昭阳抬脚走了进去。
姒儿见着昭阳,只静静地站起身来朝着昭阳行了个礼。
昭阳目光静静地望着姒儿,却是良久没有说话。
姒儿心中虽然有些奇怪,倒也并未询问。
昭阳就那么看了姒儿约摸一刻钟的时间,才轻声开了口:“前日柳太尉班师回朝,将叶子凡一并押解回城了。”
姒儿闻言,抬起头来看了昭阳一眼,张了张嘴,却并未说话。
昭阳笑了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此前我说等着将叶子凡押解回城,会让你去看一看,叶子凡是如何受刑的。”
姒儿低着头,终是出了声,声音有些沙哑:“所以长公主是来带奴婢去的吗?”
昭阳摇了摇头,笑容带着几分悲凉:“你不必去了。”
姒儿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听昭阳这样一说,有些诧异:“不必去了?”
昭阳颔首:“是,不必去了。就在方才,大理寺中看押叶子凡的暗卫来禀报,叶子凡死了。”
姒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呆呆愣愣地望着昭阳,似乎难以相信的样子:“长公主可莫要骗奴婢,他……怎么会死呢?”
昭阳低着头轻笑了一声:“我从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怎么会死呢?”
昭阳走了两步,似乎在酝酿情绪,半晌,才停下了脚步,望向姒儿:“在我的印象之中,叶子凡此人,素来是个狡猾的。几次三番,我用尽办法,也不能够抓到他,更别谈除掉他了。如今他总算是落入了我与苏远之的手中,过程却也算得上是艰辛的。我先前还去见过他,带了酒菜,像多年好友一样说了说话。就这么死了,却是让我难以置信。”
昭阳紧抿着唇:“可是他的确就这么死了,苏远之确认过的事情,从来不会有假。”
姒儿沉默了片刻,只觉得嗓子愈发干涩得厉害:“他是怎么死的?”
昭阳垂下眸子:“先前我去看望他的时候,给他带了些酒,他没有喝完,就在我离开之后,将那剩下的酒水倒在牢房中的稻草和被子上,用火把点燃了被子和稻草,他自己躺在上面,烧死了。可是大抵是爱护自己那张脸,他一直护着脸,脸倒是没怎么受伤。”
姒儿闻言,亦是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又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涩:“他与长公主都说了些什么?可有……提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