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进兵营,那可就不好出来了。”
厅内三人面部肌肉已经很难再拉扯了,仿佛面瘫一样,没有表情波动。
张巨蟒施行的一件件措施,完全是超脱了中原几千年的传统。
没有先例,朝廷如何防备?
抄袭模仿,陛下敢么?
“唉!”
深深的叹息仿佛石子掉落幽潭,陈子昂仰着脸,神色变得迷茫起来。
十二月初三,晴,黄道吉日。
城外喜鹊叫喳喳,长安城张灯结彩,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铛!”
“铛!”
“铛!”
长安城望楼钟声悠扬,吉时已到。
城内长街早已是围满了观礼的人群,同时一片欢声大起。
崔家壮观的队伍一进城,引来街边无数的百姓叫好,喧闹声响彻云霄。
崔家族人携带着海量的糖点、水果、小吃和铜钱等物,在向人群抛洒。
走进长安的那一刻起,这些小礼品就像是雨点一样的纷纷洒向沿途的市民百姓,再无停歇。
光是这一项开支,就不是一个奢侈可以形容。
但凡队伍经过的街道,每一颗树都用彩绢包裹了起来,婚礼结束之后,这些彩绢可以任由百姓取用。
而且,中山王府有言,只要是今日降生的婴儿,每家都送六百六十六贯喜钱。
这是什么?
无与伦比的豪奢!
“皇帝迎娶皇后的排场,也不过如此吧?”
“可不是,这哪里是迎婚,这是散财啊!”
“这样的盛世婚礼,真是让人惊叹。”
“哼!见识浅薄,据说清河崔氏的嫁妆都几百万贯,还赠送了足足几千悍卒,中山王和门阀望族的结合,这点场面不足为奇。”
“你卖弄个啥?当年你娶你家婆娘,就一辆驴车搞定。”
队伍一路过去,穿越偌大的长安,所过之处,无不是人山人海欢呼四起。
一些深闺女子羡慕嫉妒到心在滴血,连身份高贵的李仙蕙,站着人群中,遥望着队伍,都不免酸溜溜的。
甚至是嫉妒得发狂!
有那么一刹那,她都想替代彩车中的幸运女子。
而且嫁妆一定程度上决定一个女人的地位。
庐陵王府搜刮地皮都拿不出几百万贯,几千武装力量更是天方夜谭。
嫁妆比不过,裹儿就算嫁过来了,地位堪忧。
这就是传承千年门阀的底蕴,由此可见,清河崔氏彻底绑死在张巨蟒这辆战车上。
翻遍族谱,都没有像这次这般付出如此庞大数目的嫁妆。
声乐奏响了象征吉祥与祝福的古曲,整个大街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天空绽放的烟花绚烂多彩。
这一天,整个长安城都在关注着这场万众瞩目的婚礼。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时间掐算的十分精准,夕阳西斜,红霞满天的时刻,嫁车队伍停在中山王府。
八抬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
在热烈的礼乐声中,崔幼梦由伴娘扶着,身着曳地婚服,红盖头遮挡了她的面容。
百姓们高举着双手,人头攒动,喝彩声与乐班的锣鼓声交杂一处。
火树银花,歌舞喧天,视野之中尽是花团锦簇炸裂,那景象华盛到了极致。
“新人拜堂!”
司仪嘹亮的声音在王府内响起。
刹那间,府外偌大的广场却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仿佛有一位无形的武士奋起陌刀,一刀将所有的喧嚣斩断。
无论是看热闹的百姓、拔灯车上的艺人,还是诸国外夷,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众人目光看向了灯楼,一声宛若巨兽的低吼吱呀声响起。
灯楼霎时变得极为明亮,如同一颗璀璨星辰在夜幕绽放,居高临下睥睨着尘世。
“灯景来了,我梦里的长安啊!”
灯屋齐亮。
灯光滤成绯红、葡萄紫、翠芽绿、石赭黄等多彩光色,灯楼内外都笼罩在一片迷离奇妙的彩影之中,有如仙家幻境。
老百姓们如痴如醉,有人甚至跪拜在地,如同膜拜神仙下凡一般。
远赴长安的各州郡百姓,也都是满脸震撼,这是值得谈论许多年的经历。
惊涛骇浪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拍击而来,经久不息。
“滚出去!”
安静的房间,传来张易之的怒喝声。
床榻边,崔幼梦如遭雷击,娇躯颤栗。
“吼那么大声干嘛,臭大锅!”
躲在床底下的胖妞膝盖迈地,慢慢爬出来。
崔幼梦手心都出汗了,她差点以为那三个字是对她说的。
张易之二话不说张口撵人:“别来碍眼,立刻消失。”
小麦芽瘪着嘴,委屈的说:
“我就是想看看崔姐姐会不会尿床嘛。”
她凑到床边,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盖头底下的脸蛋。
“滚!”
张易之板着脸。
小麦芽吐了吐舌头,麻溜地跑了出去。
终于清净了。
望着榻边一派端庄优雅的女子,张易之拿过喜杆,挑落红盖头。
大红盖头飘落,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嫁衣映衬着如玉一般的脸颊,黑亮的眼,红润的唇,小小的笑涡,脸蛋酡红如醉。
崔幼梦也在看着张易之。
张易之平日只穿白袍,今日穿着一袭红色的喜袍,竟是格外俊美。
那双专注的黑眸,蕴藏温柔,明亮而灼热。
两人对视许久,两颗心怦怦地跳。
不知是他还是她的心跳得更快些,紊乱的心跳声,渐渐合成了相同的节拍。
隔日,凌晨。
一缕阳光悄然钻过窗棂的缝隙,撒下一小片明亮。
大红色的轻纱帷幔,影影绰绰地遮住了床榻上的两个身影。
眼皮沉沉,全身酸痛。
崔幼梦略一动弹,异样的痛楚毫不客气席卷而来。
她无声倒吸一口凉气,从腿间摸出软巾,上面布满血滴和水渍,臊着脸丢开。
近距离看着那张近乎完美的五官,崔幼梦脑海中闪过昨夜洞房的种种情景,脸颊和耳后止不住地热了起来,心里却溢满了甜意。
“醒了?”张易之睁开眼,在她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崔幼梦脸庞漾起异样的红晕,她眯着眸看向妆台。
张易之低声笑了笑,翻身下榻,替她取了黑框眼镜。
而后余光看了眼地毯上撕碎的黑色丝袜,嘴角笑意更浓了。
一个学识渊博,带着眼镜,腿上穿着薄如蝉翼的丝袜。
典型的眼镜ol娘!
“梦儿,我给你做的眼镜满意么?”他轻笑道。
“满意。”崔幼梦声若蚊呐。
这物解决了她多年的眼疾。
可看到地上的丝袜,她脸蛋的红晕更深了一些。
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让人备热水,给你沐浴更衣。”
张易之喊来了外房侍女。
崔幼梦定定心神,嗯了一声。
两人累得筋疲力尽,根本没精力沐浴,现在全身黏糊糊的,委实不太舒服。
她刚下榻,双腿酸软无力,差点跌在地毯上。
会客厅。
张易之一脸餍足地走进来,淡淡道:
“昨晚鏖战一夜,起得稍迟,劳郡主等候了。”
无耻色魔!李仙蕙心里痛骂了一声,面上却矜持的说:
“新婚燕尔,王爷贪欢,也能理解。”
张易之略一点头,开门见山地询问:
“郡主有何事,不妨直言。”
李仙蕙端庄的模样绷不住了,她义正言辞地指责:
“我昨晚听说王府后宅有三栋相连的阁楼,裴中楼,崔东楼,李西楼。”
“王爷好福气,后宫三足鼎立啊。”
张易之皱眉,“哪个下人多嘴?”
李仙蕙恼羞成怒:“中楼为尊,凭什么让蜀中女子住中楼?”
还没嫁过来,就让裹儿难堪,嫁过来那简直要受尽苦楚,别说正宫权力,恐怕连小妾都不如。
张易之笑了笑:“家母安排,我不好过问。”
他倒是知道亲娘又在谋划宅斗技巧,女人无所事事,总得打发时间。
“不行,这是底线!”
李仙蕙站起身,鼓胀胀的酥胸起伏不定。
张易之十分上道地接过话茬:“行,家母那边,我自会去分说。”
“你…”听着明显的推太极,李仙蕙扶着头上的金步摇,保持端庄气态,冷声道:
“张巨蟒,裹儿你娶不娶?”
“当然娶。”张易之说。
李仙蕙盯着他,玉颊冷冽:
“那为何不举办婚礼。”
张易之神色正经得近乎严肃:
“这问题问你爹娘,他们不嫁过来,我怎么娶?”
“你不会前来迎亲么?”李仙蕙颇为不满道。
张易之缄默片刻,语气变得冷漠几分:
“你清楚我的处境,去神都迎亲,可能么?”
李仙蕙哑口无言。
张易之起身缓缓踱步,平静道:
“我那岳父岳母也是懦弱,非得经过陛下的许可。”
“你们催我毫无作用。”
李仙蕙眸光微闪,直直盯着他。
“没什么事,我要去陪爱妻了。”张易之给了个歉意的目光。
让丫鬟帮幼梦扎双马尾,再穿个制作的白丝,啧啧。
李仙蕙昂起下巴,摆出一脸不悦:
“张巨蟒,可别被美色掏空了身子。”
语气里充满了恶意的诅咒。
张易之意味深长地笑道:
“郡主想掏空魏王,魏王也有心无力吧?”
“无耻!”
被戳到闺房痛处,李仙蕙脸蛋涨红一片,气汹汹离开。
张易之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重新做回位置,手指有节奏叩动桌沿,陷入沉思。
新婚的日子,如蜜里调油。
张易之颇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气魄,自成亲后,便没在天亮前起床下榻过。
后宅颇为宁静,崔幼梦性子温柔和气,整天初除了在床上,就是躲在书房看书。
裴葳蕤肚子规模隆起很大,经常在绣楼给孩子裁织衣裳。
一日清晨,一张报纸摆在桌上。
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张易之浏览《大周帝报》。
内容浓缩提纲,就是大周打胜仗了!
开头醒目的标题,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陛下委任王孝杰为岭南道行军副总管,经略林邑。
十月初,王孝杰率步、骑兵五万余出越棠,自率主力以舟师出比景,当月军至林邑入海处。
林邑国王派兵据险抵抗,仅仅三日,便被我军击溃,七天时间,取得全面胜利,攻占林邑国都。
当时,林邑国民众欢呼雀跃的画面极具冲击力。
大周很多战士都流泪了,民众把粮食瓜果塞进战士手里,副总管王孝杰眼泪夺眶而出,大喊道:‘大周陛下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张易之看着看着,唇角绽放一抹笑意。
这软文水平着实是高。
至于侵略行径是否无耻,他就不在意了,政治本来就是无耻,达到目的就行。
很显然,武则天达到目的了。
大捷能提升民族自信心,凝聚民族意志,削弱朝廷负面影响。
至于越南猴子被干得稀碎,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谁会在意这群蝼蚁的想法?
张易之将报纸折叠起来,放进抽屉里。
他轻抿一口茶,灵台渐渐清明。
任何事,他都会往最坏事去做打算。
“林邑国被灭,东南亚诸国会不会联合入侵。”
“这种可能性极高,没有缘由的侵略已经寒藩属国的心,他们一定会将恐惧化为仇恨的怒火。”
“不过对大周造成不了多大威胁。”
张易之捕捉到报纸传达的讯息,从时间推算,王孝杰行军之快速,俨然有岭南部落领路。
按道理,他早就该刻石纪功然后班师还朝,可报纸没有提及。
张易之不认为是刻意隐瞒,很显然,王孝杰大军还屯兵在岭南。
就是防备南方诸国的反扑!
以武则天的智商手腕,她肯定都算进去了,就算疆土遭到入侵,再不缺粮食的情况下,完全能狠狠打回来。
张易之突然眯了眯眼,喃喃道:
“万一吐蕃加入联军呢?”
恐怕连他不会想到,未来大周会陷入何等境地!
神都城。
皇城御书房,鸦雀无声。
听完陈子昂的讲述,几个重臣脊骨发寒,仿佛站在雪夜,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可怕!
张巨蟒实在是恐怖!
再这样下去,此獠真能凭一城敌一国了!
武则天脸上的喜悦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站在帝王角度,张巨蟒太有魄力了,这种改革力度骇人听闻!
可惜此獠这个千年难遇的枭雄人物,却是她一生最煎熬的对手!
崔玄暐打破沉寂,恨声道:
“张巨蟒就该待在夷獠杂居的荒野之地!”
不怪他愤怒,此獠的税务稽查大队侵占了世族的利益!
书院如笋般冒出的书生士子,削弱了门阀望族的文化影响力!
武则天沉默很久,终于开口了:
“传召辅国大将军唐休璟!”
武三思僵硬如死尸的脸庞露出残忍怨毒的笑容。
狄仁杰跟娄师德对视一眼。
陛下,准备动手了!
其实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当岭南捷报传来,朝廷聚拢了一股势,借势而为!
何况听完陈子昂的汇报,陛下也清楚不能再拖了,更不能当这个人不存在。
一场旷世婚礼闹得天下皆知,清河崔氏公然在嫁妆里面塞几千悍卒。
朝廷不动手,长安也快了。
一刻钟后,唐休璟趋行入殿。
御座上正响起声音。
“王孝杰进封凉国公,加摄御史大夫,并赐一子五品官,实封食邑三百户。”
十几个重臣纷纷开口:
“陛下英明,大周国威日隆!”
唐休璟眼底有丝羡慕之色,军人就是追求功勋战绩,可惜领略林邑总管的位置没轮到他。
经此一战,王孝杰必将躺在那辉煌的功劳簿上,度过逍遥自在、荣华富贵的一生。
唐休璟平复激荡的情绪,他很清楚,陛下这个时候宣布,极有可能特意说给自己听。
众臣的目光也齐齐落在唐休璟身上。
朝堂名将,除了王孝杰就是此人了。
此人也曾跟随张巨蟒东征西讨,但忠诚度也毋庸置疑。
凭借战功官至武将顶峰、还是典型的弃笔从戎,家眷都在神都的人,叛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武则天审视着殿前男子,她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道:
“朕命令你领兵十五万,即刻进驻潼关。”
唐休璟一颗心坠入谷底。
潼关,是洛阳去长安的必经之路。
他脱口而出:“臣身体不适,恐难赴任。”
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浑厚至极,就像敲钟一般嗡嗡作响。
众臣面露不虞,尤其以武三思最甚,他咬紧牙关,看向唐休璟眼神几乎喷射出怒火。
以病重为由,极力推辞?
他站了出来,冷声道:
“帝国需要你的时候,你岂能逃避退缩?!”
“朝廷培养你,不就是为了今天吗?如果连你唐休璟这样的名将都当缩头乌龟,那还有谁能站出来挽救国家危亡?”
陈子昂暗自腹诽,动辄国破家亡,要不你武三思前去冲锋陷阵?
“放肆!朕容许你说话了?”
武则天怒叱了一声。
武三思表情难看,哑着嗓子道:
“请陛下恕罪。”
武则天平静了一会,手指笃笃敲击扶手,不疾不徐道:
“张巨蟒负恩悖逆,虽然暂时得到了长安,但终究会灭亡。”
“卿若能揭起义旗,摧毁此獠的根基,诛杀这个长疮的毒瘤,此乃千载难逢的不世之功!”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陛下奠定基调了。
所谓不世之功,也就是赏赐会异常丰厚,起点恐怕就是封王。
慑于张大帅的威望,唐休璟依然心悸,犹豫不决。
真正随他征战,才能深刻明白这个人的恐怖,绝不是空洞言语所能形容描绘的。
唐休璟低着头,陷入煎熬之中。
殿内的漏刻滴滴作响,他眼睛余光投向群臣,恳求帮助。
狄仁杰暗暗叹息一声,唐休璟的优柔寡断恐怕会为他招来杀身灭族之祸。
现在摆在眼前的无非就两条路,接战或者死。
哪里还容得你做墙头草?
因为你曾经是中山王下属,你委婉拒绝请求,其实就相当于变相站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殿内气氛僵硬如铁,异常诡异。
堂堂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竟像妇人一般忸怩。
但诸臣能理解,毕竟面对张巨蟒,谁能轻易下决心?
连陛下打算出兵,都经过了长达半年的权衡。
透过一张张沉默的脸庞,唐休璟渐渐明白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
人臣不能抗拒君王的命令。
至少,他不会。
“陛下,臣请出战。”
略带醇厚的嗓音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武则天似乎并不意外,不过她还是满意颔首:
“张巨蟒仓促招募的叛军,根本就不是朝廷天兵的对手。”
“朕相信,你能捍卫社稷,扼杀此獠!”
唐休璟内心苦涩,脸上却一副庄重严肃的表情。
“臣定不负陛下重望!”
不过他庆幸,凭借潼关天险及其坚固的防御工事,唐休璟相信自己还是能够顶得住的。
可惜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陈兵潼关,崤函古道,等待中枢的旨意,旨意到达,立刻出关攻长安。”
什么?
唐休璟脸上的震惊掩盖不住。
放弃天险的凭恃,主动攻击长安城墙,还是张大帅固守的坚城?
那精准的火器轰炸,谁顶得住?
大帅极有可能秘密研制了杀手锏,咱们攻城,跟找死没两样。
他喉头滚动,颤声道:“陛下,臣建议等待长安内部自行崩溃。”
等待…
众人情绪复杂。
他们瞥了眼陛下日渐衰老的帝颜,她老人家都有曾孙了!
而张巨蟒刚结婚,第一个孩子还没出世。
陛下耗得起?
岁月是最无情的东西啊!
触及到一道道隐晦的目光,武则天顿觉锐器在捶打她。
苍老年纪是她最不愿想起,仿佛像是极力逃避的一道伤疤。
“朕意已决,你只管等待诏书!”
武则天声音冷冽森然。
说完厉声道:“传召武攸止!”
“遵命!”内侍领命而去。
狄仁杰似乎意识到什么,额头的皱纹更深刻了。
他对陛下进军潼关这个决策没有异议。
拖下去对大周社稷有害,还不如直接压迫。
陈兵潼关,一旦长安出现破绽,中枢旨意到达,大军几天就能抵达长安城下。
何况陛下并非将战略全部寄托在唐休璟身子。
别忘了,还有一个能文能武的宰相魏元忠。
那才是陛下的底牌。
只论兵事,魏元忠也不弱于王孝杰,他领兵从陇右过去,就能以掎角之势遥相呼应唐休璟,包夹长安城。
不到万不得已,陛下是不会动用魏元忠,因为那意味着中原大地陷入战火之中。
不多时,一个瘦骨嶙峋的伛背塌鼻男子进殿。
此人就是武家武攸止,看上去一副痨病鬼的模样。
要是在戏台上,这副尊容上去演奸臣绝对是不用化妆的。
“微臣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攸止神色谦卑,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
隔着很远,陈子昂就嗅到此人身上谄媚的气味。
陛下又出昏招了!
武则天面无表情,淡淡道:
“朕任命你为兵马都监,管理驻军,带兵作战。”
武攸止跟武三思悄悄对视,显然早就提前得到消息。
可他脸上的笑容还是溢出来了,大吼道:
“臣一定不辜负陛下隆恩!”
“荒谬!”陈子昂还是改不了喷子本性,他怒声道:
“军中多有掣肘,不利于排兵布阵,倘若贻误战机又该如何论罪?”
唐休璟面无表情,无人能揣摩他的情绪变化。
所谓兵马都监,说直白点,就是监督他这个统兵主帅。
武则天咽下喉间叹息,淡淡道:
“朕意已决!”
她何尝不知道弊端?
可她又什么办法,不监督的话,一旦唐休璟反叛,那洛阳无险可守,恐怕会被张巨蟒踏平。
她赌不起!
而武家族人再废物,至少屁股绝不可能坐歪,这是最为关键之处。
武三思阴森森的目光打量唐休璟。
他倒不担心这厮脚底抹油,一溜烟逃了。
就怕这厮烂泥扶不上墙,像纸一样不堪一击!
一旦察觉到这厮的无能之处,必须立刻让陛下换帅。
天地万物总是相生相克,可张巨蟒却是例外。
武三思不认为唐休璟有资格做此獠的天敌。
普天之下,唯有孤,才会是张巨蟒生命中的梦魇!
自从他一手主导林邑国的覆灭,他骨子里软弱消失,浑身充斥磅礴的自信心!
他有一股强烈的预感。
张巨蟒,离死不远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七天前,唐休璟率大军开拔,即将入驻潼关。
中枢旨意一下,战火将燃!
江山,权力,终归要回到疆场上。
五凤楼,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冰冷彻骨的寒风格外让人清醒。
庐陵王妃韦玉低着头,接受女皇目光的审讯。
“李桀怎么不亲自来?”武则天语气清凉。
韦玉略默,低低道:
“回陛下,王爷略感风寒,身体不适。”
“呵呵…”武则天冷笑一声,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犹记得东宫葬礼,朕的儿子是多么意气风发,如今又回归懦弱无能的本性,朕倒有些失望。”
韦玉将藕臂缩进袖子,勉强遏制浑身每个毛孔的寒意。
“你的来意朕很清楚。”
武则天手撑栏杆,眺望白茫茫地天地:
“裹儿一定会嫁给他,至于何时,朕自有安排,你就不必插手了。”
韦玉神色难看,眼底有一丝怨恨。
安排,安排,安排!!!
蜀中贱妇的娃都快落地了!
“你很不满?”武则天似有所觉,不动声色道:
“京兆韦氏跟张家联姻这件事,朕还没找你算账。”
“你别再惹到朕,否则朕真有可能废掉你王妃之位。”
韦玉毛骨悚然,手脚冰凉。
她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就崩溃掉。
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比王爷更不堪,更为懦弱无能!
“滚!”
冷冰冰的一个字击打雪花。
“儿臣告退。”韦玉惨淡着脸离开。
武则天接过宫婢的暖炉暖手,自言自语道:
“朕尚在,岂能容你蹦跶?”
就在此时。
“陛下,大事不好了!”
身材肥胖的娄师德艰难跑上顶楼,气喘吁吁道:
“臣刚在政事堂接到急报,称南亚诸国联军十六万,正往北而来!”
“蜀中魏相发急报,称防线松动,吐蕃有进攻意图,请朝堂在陇右整顿军备。”
他一口气说完,武则天一张脸阴沉如水,浑身的冷意几乎能冰封这片雪地。
来了!
这群蛮夷真敢入侵天朝上国!
她寒声道:“立刻传召吐蕃使节觐见!”
室利、佛逝、骠国,真腊等国不足为虑,唯独吐蕃比较棘手。
但其实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她可以用吐谷浑交换。
让吐蕃把兵力对准吐谷浑,也就是张巨蟒的势力范围!
这才是她灭掉林邑国的完美计划!
“是!”娄师德点头。
可他刚转身,就跟狄仁杰擦肩而过。
娄师德不解,难道狄相又来重新汇报一遍?
“朕知道了!”
武则天淡淡道,语气恢复平静。
可狄仁杰表情很罕见失去控制,他声音极度嘶哑:
“陛下,安西大都护公孙雅靖八百里加急传来急报,安西四镇遭受西域联军入侵,几乎失守沦陷!”
雪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绽响!
武则天表情骤变,身体慢慢僵硬,雪花落在身上,似乎成了一个尊贵的雪人。
娄师德满脸震撼,这怎么可能!
狄仁杰握着急报的手微微颤抖。
他能猜到南方诸国入侵,甚至预料到吐蕃寇边。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西域!
安西四镇是帝国最精锐的兵马,能用到几乎沦陷这个词汇,那西域该出动了多少兵马?
有多少个国家参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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