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震惊(1 / 1)

气氛紧绷,紫宸殿沉寂得可怕。

衮衮诸公,不平则鸣!

“张巨蟒一手造就这么多无辜的冤魂,却把罪名安在朕的头上,你们这群欺君蠹国的奸佞!”

武则天越说越怒,就像一头喷火的凤凰,随时会将满殿群臣灼烧殆尽。

朝堂一片沉默,群臣一步不退。

汇聚而来的气势与帝王权威相抗衡!

官僚集团统一战线时,这股力量太过庞大!

崔玄暐冷眼相视,目露讥讽。

老虎虽然发了威,但是伤不到张巨蟒一根毫毛,已经有几分病猫的嫌疑了。

当皇帝再一次以失败者形象呈现在天下人面前,那皇权将愈来愈软弱。

软弱便可欺!

张巨蟒为什么可怕?

为什么会让天下各阶层胆寒?

因为此獠没有败过!

从来没有!

甚至连一点挫折都不曾经历过。

就算是生杀予夺的帝王,都没资格让此獠尝败果!

前方横贯着无边炼狱,此獠亦能风轻云淡的跨过去。

权力场本质上就是一场吞噬的游戏。

你扮演皇帝角色就是最大的一条鱼,一旦展现颓势,自然会有虾米壮着胆量去啃噬大鱼血肉。

他眯了眯眼,语气铿锵有力:

“事已至此,请陛下公开忏悔罪过,下罪己诏反省!”

反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时候轮到帝王反省了?

坐在御座上的武则天,脸庞血色一点点褪去。

这一刻,这位九五之尊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

那是席卷全身,深入骨髓的耻辱!

她目光掠过崔玄暐,死死盯着狄仁杰。

这个饱经风霜的帝国宰相,眼神浑浊而灰暗,竟看不到一丝愧疚之色。

狄仁杰迎上目光,坦然对视几秒,沉声道:

“陛下,储君为何拥有调遣禁军之权?

“突袭中山王府的命令,为何要绕过政事堂?”

“满城怨声载道,用该以何种方式平息民怨?”

近乎尖锐的指问,清晰传入群臣耳里。

众人纷纷点头,义愤填膺。

狄公说得没错,陛下你要是再不认罪,咱们就该掀下遮羞布了!

武则天脑海轰然一震,感到一根无形的绞索已经套上她的脖颈,而周遭的空气也已变得日渐稀薄。

她目光呆滞,脸色颓败,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老人,像一个众叛亲离的失败者。

罪己诏!

不但要写自己的罪过,还要制成公文,在天下人面前公开散发。

这不啻于在天下面前裸奔,强烈的羞辱感竟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殿内的世族官员,心里顿时滚过一阵莫名的兴奋和战栗。

被打压这么多年,世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好好欣赏女皇忏悔的姿态。

罪己诏一下,她精心塑造的仁君人设就崩塌了。

从皇权角度看,那是一个沉重且难以挽回的打击!

一个执政者,如果不能维护民众的利益,那她就是不合格的。

武则天双目赤红,已有了歇斯底里几近崩溃的迹象。

似是在故意跟她作对,群臣动作整齐划一,纷纷跪倒高呼:

“请陛下,下罪己诏!”

“请陛下,下罪己诏!”

“请陛下,下罪己诏!”

冗长的死寂,朝殿犹如阴冷森寒的墓窖。

群臣保持跪姿,他们很笃定陛下就是一头困兽。

拼命挣扎也是徒劳。

武则天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凉,气血翻涌过后,头脑保持超常的冷静。

她用力闭上眼睛,短短片刻间,就已经下定决心。

然后,再次睁开眼,凤眸透着疯狂的冷冽。

皇帝仰起头,终于张口认罪:

“朕不念率德,诚莫追于既往.....”

“陛下。”

崔玄暐截住她的话,毕恭毕敬作揖道:

“请拟定诏书。”

满朝文武相继附和。

单凭你一张嘴说有什么用,皇帝金口玉言,但解释权还在你手里。

只有通传天下的诏书,才能盖棺定论。

武则天用力咬紧牙关,心血急剧翻腾,喉间一阵阵腥甜。

忍耐!

今日承受的屈辱,他日加倍奉还!

“拟旨!”武则天脸孔阴沉。

“朕之过失致龙骨毁,天下怨结......”

“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不知,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句句字字,掷地有声。

长达一刻钟,大殿只剩下这道嘶哑的嗓音。

群臣面面相觑,较为满意。

虽说其辞流于形式,其情惺惺作态,但皇帝把批判的矛头指向自己,剖析过错,那就行了。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皇权向臣权让步了?

负责草诏的上官婉儿手捧圣旨,踱步到御座旁。

武则天扫视大殿,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们脸上,似乎想记住每一张脸。

她接过圣旨,深呼吸一口气,颤巍巍取来天子玉玺。

“砰!”

染上印泥,宝印大力盖在诏书上。

怒火高涨满脸杀意的神皇陛下,冷笑连连:

“诸君,可还满意否?”

群臣毫不动容,齐声道:

“陛下英明。”

满意?

他们肯定是不满意的,但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

真要按照朝堂意志,日益昏庸残暴的陛下就该在冷宫安享晚年。

从跟张巨蟒决裂起,她做的每项决策,都给帝国带来不可逆的损害。

再这样下去,苍生社稷恐怕真的将分崩离析,生灵涂炭。

可是,谁又敢发动政变篡权呢?

那些心有猛虎的大无畏人物,皆惨死在张巨蟒血淋淋的屠刀之下。

殿内的李唐旧臣暗叹了一声。

南衙禁军哗变、满城百姓民怨,朝堂诸公愤怒......

对政客而言,这原本应该是绝佳机会。

很可惜,再无人敢站出来做英雄了。

武则天激荡的情绪慢慢平复,她能从每张沉静的脸上,揣摩出他们的内心想法。

这就是她宁愿忍受屈辱,下罪己诏的原因所在。

她要攥紧龙椅扶手,无论付出何等代价!

狄仁杰代表天下官员,趋行走上殿阶,接过诏书。

手指摩挲圣旨丝绸的质感,更佐证了心中的猜测。

殿下确实在装疯。

她要是没疯,陛下一定会撇清关系,将罪责推卸到殿下身上。

堂堂帝国主宰,都要被逼下罪己诏。

若换做殿下呢?

绝对要被逐出权力中心,彻底终结政治前途。

甚至遭到废黜,贬为庶民!

武则天盯了他几秒,沉声道:

“狄爱卿,朕罪也认了,你倒是给朕说说,朝廷该怎么处置张巨蟒?”

大殿霎时沉寂下来。

群臣表情各异。

这个问题亟待解决。

陛下明目张胆地谋杀,且以失败告终,可谓是玩火自焚!

毫无疑问,张巨蟒绝对会夸诞增饰,向天下人表明自己遭受迫害的严重程度。

从而证明其迫不得已自卫反击的正当性,并且为日后造反提供更多的合法性。

此獠一定去了长安,无异于猛虎归山。

能预料到,此獠会凭借强势的手腕将长安打造成一言堂。

当张巨蟒掌握土地、城池和武装力量,那该有多恐怖?

摆在朝廷面前的就两条路。

要么视而不见,一切照例,佯装坦然的接受独立于朝堂之外的另一股政权。

要么疆场见真招。

殿阶上的狄仁杰面色有些僵硬。

他缄默片刻,避重就轻:

“臣建议一纸公函,勒令中山王回京接受三司会审。”

闻言,满殿震骇。

群臣难以置信,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回答竟然出自狄公之口。

三司会审张巨蟒?

此獠敢一刀劈死三法司!

还以严厉的口吻命令此獠回来?

怎么想都觉得荒谬离奇!

短暂的喧闹过后,群臣渐渐沉默下来。

一些年老的大臣将狄公的心思看得通透。

未来绝对会频繁动荡,这个原本生机勃勃的帝国恐怕将丧失动力和方向,有沉沦坠落的风险。

作为臣子,面对这个局势,也只能在混沌和迷茫中徘徊蹉跌,踯躅不前。

那何必掺和其中?

装聋装哑装瞎才是最精明的选择。

皇帝你要是不满,咱乞骸致仕就行了,正好保住身后名。

这也许就是迫不得已的“中庸之道”吧。

从另一个层面上讲,狄公对陛下所作所为深感失望,亦不抱信心。

武则天神色晦暗,眼底溢出微不可察的痛苦之色。

就在此时,御史台韦敬源跳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地说:

“陛下,武三思已是残废之躯,何以再为储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还拧成一股绳的官员立刻分化了。

萧邺阔步出列,戟指着他:

“储君废立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动摇国本!”

“荒谬!”韦敬源怒目相视,冷笑道:

“我怎么看不出武三思有这么大能耐?”

说完朝御座作揖,声若洪钟:

“陛下既立武三思为太子,武三思行事嚣张跋扈,以致昨夜之祸,前事不远,足以为鉴。”

话音刚落,陈子昂慷慨激昂的陈述:

“陛下,残躯为储君,有失国体啊,若他登基为帝,将来岂不是要让番邦人笑掉大牙?!”

太常博士祝钦明出列,声嘶力竭道:

“请陛下废黜储君!”

以崔玄暐为首的世族官员愤怒难抑!

太子全家灵柩还没下葬呢,你们这群人真的是冷血无情,一点心肝也无!

世族押上了筹码,倘若武三思被废,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从不做赔本买卖!

念及于此,世族官员纷纷出列叫嚣,两方人马针锋相对。

朝殿哄闹嘈杂,眼看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御座上,武则天脸孔僵硬冰冷,竭力遏制几乎失控的情绪。

说起张巨蟒,满殿噤若寒蝉。

现在争抢政治利益,一个个嗓门大得不行。

何其可耻!

一个清瘦的官员挥舞着手臂,高声呼喊:

“昨夜皆因武三思怂恿唆使,陛下才不得不谋求自安之术,他才是罪魁祸首!”

刹那间,声音静止。

满殿鸦雀无声!

武则天脸色倏然涨红扭曲,眼中射出恨毒的火焰。

她一拳重重捶在御案上,咆哮道:

“来人,拖出去杖毙!”

“诛九族,朕要他满门尽灭!!!”

那官员被吓得魂飞魄散,如野兽般嘶喊起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周遭官员鼻间忽地嗅到一阵异样的骚味,略一低头,就见此人身下已湿了一片。

竟是被吓得失了禁!

他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目光隐隐有些怜悯。

陛下刚下罪己诏,你现在说罪魁祸首是武三思?

你是嫌陛下受的屈辱不够,还得上去吐一口唾沫对吧?

竟然撞上枪口,那陛下滔天的屈辱只能悉数发泄在你身上了。

御林军冲进大殿,将倒霉蛋硬生生拖拽出去。

经过这个插曲,朝殿也安静下来,群臣心有余悸。

武则天目光尖锐冷厉,近乎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

“退朝!”

那冷漠决绝的身影落在群臣眼里,却异常哀伤凄恻。

深夜,庐陵王府。

李显再也克制不了心中激动的情绪,他躲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贤婿,贤婿,本王的好贤婿啊!”

白天,他要装作一副悲伤的模样去探望太平,还要流着泪去祭拜太子妃及诸郡王。

他忍得好辛苦!

“奴家就说了,子唯值得信赖。”

枕边的韦玉嗔了他一眼,白皙的脸蛋一片涨红,丰满的胸部一起一伏。

她太激动了!

什么都不做,就成了最大赢家!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滋生跪舔张巨蟒的念头。

这般强势的阎罗王,太有人格魅力了!

一夜之间,彻底倾覆神都局势,这就是她的女婿!

“爱妃,子唯送来一阵风,本王将要扶摇直上。”

李显撑起身,感觉自己胸中一股睥睨天下、傲视群伦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从今天开始,他的野心不可遏止。

他要问鼎皇权,君临天下!

韦玉慢慢平复情绪,眼神变得清明睿智:

“王爷切记,咱们这个贤婿心冷如铁,阴狠无情。”

“为了野心,谁都能成为他利用的棋子。”

听到这声提醒,李显搂住爱妃的香肩,淡淡道:

“本王心里有数,不会真的将此獠当做依靠。”

“那就好。”韦玉臻首微点,似是想起什么,冷着脸问:

“我那小姑子真疯了?”

此话,让李显脸上有些落魄之色。

他沉默几秒,颓然低落的说:

“唉,好歹是本王亲妹妹,看到她这幅模样,真有些不是滋味。”

韦玉肘击了他一下,严肃提醒:

“我隐隐觉得其中有诈,太平会不会装疯卖傻,毕竟她差点成了废公主。”

李显从床榻上起来,披上袍子在寝殿来回踱步,皱眉道:

“行为举止跟十岁稚童差不多,应该是疯癫了。”

顿了顿,非常笃定道:

“如果说为了躲避罪责,母皇罪己诏已经贴满全城,她就该痊愈了,为何还要继续装下去?”

“要知道一个疯子,断然再无可能拥有政治势力,她培植十年的党羽一朝瓦解,她图什么呢?”

韦玉表情沉凝,她也赞同这个看法。

疯癫意味着出局,太平贱妇权欲旺盛,放弃政治势力跟她的野心相悖。

“爱妃......”李显端详着韦玉丝袍下丰腴的身段,眼神渐渐迷离:

“爱妃,夜深了,我们敦伦吧。”

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他发现自己积蓄着磅礴的力量。

迫不及待要在爱妃身上驰骋,握住爱妃鼓胀胀的酥胸,仿佛攥住了偌大的帝国!

韦玉闻言兴致寡淡,每次不上不下的还不如不做。

她薄嗔了李显一眼,娇声道:

“王爷,最近这段局势非常关键,你先把身子补好。”

李显神色愠怒,又不敢发作,垮着脸躺回被窝。

“行了,你快上来吧。”

韦玉闭上眸子,矜持的说。

李显急不可耐的去解开丝袍系带,殿门口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永泰郡主托奴婢带来了一则消息。”宫娥轻声细语。

李显勃然大怒,韦玉却一把将其推开,“进来。”

宫娥垂手走进大殿,韦玉劈头就问:

“仙蕙让你转告什么事?”

宫婢简短的说了一句话。

李显满脸震惊!

笑得诡异而可怕。

简短地应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