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易儿婚事没有着落,我这个做娘的夙夜难寐啊(1 / 1)

朝殿。

群臣沉默一片。

张巨蟒没赶尽杀绝,而是张开血盆大口去讲道理,真是以德服人啊!

普天之下,谁敢称此獠霸道蛮横?那是血口喷人!那是凭空污人清白!

一些大臣面面相觑,忍不住腹诽,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啊!

不过几个宰相很快反应过来,陛下是想定性。

定性之后,才可以昭告天下,史官也要知道该如何落笔,是完全赞誉,还是夹杂丝丝抨击。

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一场侵略战争,可注史官就得润笔粉饰,毕竟咱们华夏乃礼仪之邦嘛。

史书绝对绝对不能提及“侵略”等极端字眼。

而是大周被迫还手,虽然打赢了,但不计前嫌,大度的饶过吐蕃,只是收点辛苦费罢了。

“不错,吐蕃掠虏陇右,陛下非但没有计较,反倒主动议和,真是仁君。”

娄师德快步出列,朗声道。

“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能轻易灭掉吐蕃,却秉承以和为贵,咱大周真乃天朝上国矣!”

狄仁杰跟着附和。

武则天凤目含笑,缓缓道:

“一战扬我国威,震慑周边宵小,八万儿郎立下泼天大功,朕要大大犒赏!”

“兵部速度派人去检验军功。”

她顿了顿,威声道:

“传朕旨意,大赦天下,陇右道免除赋税三年,其余各州县减赋两年,广贴告示,普天同乐!”

群臣闻言,异口同声的说: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声音如雷鸣般滚滚,响彻在朝殿。

一些世家大臣瞳孔失去焦距,表情颓靡怅然。

张巨蟒这狗东西又成功了,轻而易举化解了滔天舆论。

人都是利己的,在百姓看来,能少交税,完全是凭借中山王一己之力啊。

这样有谁还记得陇西李氏的悲剧?又有谁怀念天下第一门阀?

当一个世家慢慢在天下百姓记忆里消失,那它真的灭亡了,兴许只会在史书上留下痕迹。

悲哀啊!

张巨蟒的恶念又要笼罩无数世家,他们甚隐约能感受一种天地俱崩的绝望感。

什么时候阴霾能消散呢?

班列最前方的崔玄暐表情无悲无喜。

他赌对了!

门阀望族主动认怂,几乎失去了尊严,他在族内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要不是靠着宰相的名衔,在家族强行贯彻个人意志,也许运往陇右的粮草都会断掉。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这一押注让博陵崔氏脱离了危机。

倘若当初不送粮,不把蜀中族内的部曲撤回来,会是什么后果?

张巨蟒携惊世骇俗之功奔赴蜀中,声望冠绝天下,再查到博陵崔氏参与谋反的把柄。

有了把柄,名正言顺,此獠又会上演一场以惨绝人寰的屠杀。

崔玄暐暗自叹息一声,虽然逃过一劫,可家族前路越来越崎岖了。

“诸位,咱们虽与吐蕃签订友好盟约,但还涉及到一些细枝末节,谁愿亲赴吐蕃?”

武则天清了清嗓子,环视着大殿。

群臣刹时沉寂。

张巨蟒虽然定下主基调,但有些繁杂的细则还需要跟吐蕃磋商。

比如割地,就需要勒石碑分国界,寸土必争。

说好了平分,那吐蕃就不能占大周一块土壤的便宜。

还有法务部,驻军等事宜,方方面面都需要筹备。

见无人主动请缨,武则天扫过群臣,目光落在狄仁杰身上。

狄仁杰吓得尾脊骨一颤,又是子唯拉屎,他去擦屁股。

他直视着武则天,不动声色垮了垮脸,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武则天一看狄怀英黝黑的皮肤,满脸的沧桑,便有些于心不忍。

一大把年纪了,刚从河北道回来,朕得体谅体谅他。

于是将目光转向面容红润,擅长保养的魏元忠。

狄仁杰如释重负。

群臣目光不可避免的投向魏元忠。

“魏卿,你去吐蕃主持大局。”

武则天神情严肃,口吻不容置疑。

魏元忠身体瞬间僵硬,像是走在路边踩到一坨狗屎,忒悲催了。

群臣窃窃私语,看向魏相的眼神带着怜悯。

这趟差事可比河北道安抚使更难啊!

人家吐蕃被迫给张巨蟒跪下磕头,全国上上下下都感受了难以言喻的屈辱,现在奔赴吐蕃筹备,那危险系数呈倍数增长。

吐蕃朝堂迫于盟约和张巨蟒的屠刀,倒不敢刁难,但暗中使绊子肯定少不了。

或许还会迎来那些爱国蕃人的刺杀…

魏相,实在是倒霉透顶啊!

“臣…臣…臣遵旨。”魏元忠哑着嗓子,吭吭哧哧说完。

原本想说告老还乡,终归还是舍不得宰相的职位。

只能含泪跑一趟吐蕃了。

武则天满意颔首,面带微笑道:

“吐蕃若不履行盟约,朕让子唯率大军征讨,天兵所至,蛮夷岂敢蹦跶?”

“是。”魏元忠躬身。

此行虽然辛苦,但只要张巨蟒这尊煞神盘踞在蜀中,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繁华喧闹的朱雀大街,一家早点铺子。

“诸位,听当官的说,朝廷竟然要加派赋税,搜刮民脂民膏。”

有汉子滋溜了一口面条,主动聊话题。

店铺的顾客皆循声而望,牵扯到个人钱财,怎能不关心。

有个盘发妇人放下豆浆,蹙眉道:“哪里的小道消息,朝廷可从来没有加税。”

“吐蕃战事没有进展,但粮食不能断,朝廷国库又没钱了,只能咱们老百姓掏口袋了。”

汉子喟然长叹。

“朝廷就不怕积累民怨么?!”有人愤怒道。

“不对啊,中山王战无不胜,小小吐蕃哪能难到他老人家。”

店铺伙计迈步过来,发出质疑的声音。

汉子略默,摇头道:“唉,那是以前,可惜中山王变了啊。”

众人登时沉默。

现如今整个神都城都在流传关于中山王的恶行,说他为了私人喜恶,一举屠杀陇西李氏。

哪个百姓不知道陇西李氏?那可是前朝国姓,家族出了好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李氏那么多无辜的人,都逃不过中山王的魔爪。

原本百姓对流言不甚在意,可流言越传越广,中山王嗜血如命、喜食人脑,甚至会把百姓敲碎脑壳吃了脑髓。

想想就不寒而栗!

“中山王哪里会变,他打败草原蛮子,捐赠七百万贯,外面平坦的大街都是他修的呢,还有…”

喝豆浆的妇人竭力辩解,她不允许别人污蔑中山王。

“呵呵…”汉子看着她:“那为什么要让李氏鸡犬不留呢?俺婆娘就是姓李,整夜以泪洗面。”

妇人哑然,沉默了几秒,大声嚷嚷:

“你婆娘跟陇西李氏有啥关系!”

汉子大怒,针锋相对:“你个愚妇懂甚,李姓皆出自陇西郡,那是唐朝皇帝说的!”

“奴家愚昧,那你就是蠢到脚底皮!”

“愚妇,别出来丢人现眼。”

“蠢狗,你再说一句,老娘撕烂你的臭嘴!”

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店内伙计跟顾客忙过来劝架。

“少说两句吧,就算中山王做恶,也跟咱们平头百姓无关。”伙计劝道。

“万一他失心疯呢,谁拦得住?”汉子红着脖子大声道。

“好啊,老娘这就拍死你…”

“别吵了!”

一个魁梧的短袍男子吼了一声,等周遭安静下来,他才沉声道:

“俺也不管那么多,如果朝廷加税,那就是中山王的罪过!”

“对对,这才是公道话。”

“不错,加税就说明中山王吃败仗了,俺就把家里的长生牌给丢了,再也不敬拜他!”

“以后别人骂他,我也不帮着说话。”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出言。

就在此时,长街一个垂髻孩童蹦蹦跳跳,欢天喜地道:

“中山王打胜仗了,蕃人跪下叫爹爹啦!”

听到此话,店铺众人震惊。

伙计丢下肩上的毛巾,跑到街上将孩童拽过来,“瓜娃子,你说甚?”

孩童瘪着嘴,眼睛盯着热气蒸蒸的笼子。

伙计迟疑了下,那大汉爽朗道:“我买单!”

妇人剜了他一眼,“就你这蠢狗显摆阔气。”

汉子呵了一声,讥讽道:“不然拿你两个大肉包给孩子吃?”

“哈哈哈哈——”

众人盯着妇人鼓胀胀的胸脯,露出嘿嘿的笑容。

妇人倒没害臊,挺了挺胸:“你家蠢婆娘有这么大?”

这边对骂着,孩童接过一笼包子,声音稚嫩道:

“中山王打胜仗啦,这是端门贴的告示,小子刚扯下来的。”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纸,便趴在桌子上啃着肉包。

伙计忙展开纸张,扫了一眼,跟众人大眼瞪小眼。

“谁识字?”

众人把头摇得像钟鼓。

这就尴尬了…

孩童吞下鲜嫩的包子,举起手,“小子认得。”

伙计忙递回给他:“读书好啊,孩子就要读书,将来当官做上等人。”

“嗯嗯。”孩童擦了擦手,接过纸,摇头晃脑念道:

“陇右大捷,中山王歼敌十万,吐蕃赞普投降。”

“为避免百姓受战争之苦,也为了彰显天朝上国的仁德,中山王在青海湖接受吐蕃的乞和。”

“两国签订友好盟约,吐蕃赔款割地…

“朕大赦天下,减赋…”

孩童清脆的声音在早点铺回荡着,众人俱是瞠目结舌。

他们不认得字,但听得懂啊!

不仅不会加税,还减税两年!

“中山王威武,中山王无敌,把蛮夷踩在脚下!”

妇人蹦跳起来,攥着拳头挥舞。

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皆是兴奋激动。

通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都好像一把烈火。

点燃了他们胸中的豪情!

无数的热血在他们体内涌动着,有一种仿佛炸裂的澎湃感!

身为大周子民,看着中山王在蛮夷耀武扬威,怎能不骄傲?

“果然是中山王,他老人家就是大周的守护神!”

汉子口径彻底变了,神情亢奋,已经开始手舞足蹈。

“减税咯”有人吹口哨表达心中的高兴。

“不止如此。”妇人平复胸腔的激动,低声道:

“吐蕃还赔了几十万头牛马啊!”

魁梧男子笑道:“那咱们大周马匹多了,那价格自然就低了,俺也能买一头,可是…”

略顿,皱眉道:“可牛多了,那家里养的牛就卖不出好价钱啊,这可愁死人。”

听到这话,家里养了牛的顾客都是有些忧虑。

妇人卖弄道:“哎呀,你们可真是孤陋…陋…”

说着停住。

孩童补充道:“孤陋寡闻。”

“对对对。”妇人接着道:“吐蕃养的叫牦牛,咱们黄牛才是耕地,听说牦牛非常好吃,肉质鲜嫩呢。”

“嘘,律法禁吃牛。”

“放心吧,等牛到了大周,太多了总得宰杀一些。”

“那咱们可以尝到牛肉的滋味?”

“那可不。”

街道的一辆马车,臧氏放下车帘,听完后哼哼道:

“打仗,那是我儿子与生俱来的本事,别说小小吐蕃,就算天下万国,在我儿子眼里,也是一群蹦跶的蚂蚱。”

说着说着眉眼弯弯,那丝忧愁早就被冲到爪哇国去了。

“去皇宫。”

臧氏吩咐了车夫,随后从香囊掏出十几颗金豆子,扔到车外。

丽春台,丝竹管弦洋洋流溢,宫婢莺歌燕语,嬉笑喧闹。

武则天懒洋洋地半躺在锦榻,旁边各有一名小宫娥,使那纤纤素手剥好了荔枝递到她嘴里,另有两个小宫娥托着银盘,专门负责接吐出来的荔核。

“陛下,臧太夫人求见。”上官婉儿入前来,禀报道。

“哦?”武则天忙起身笑道:“快宣。”

不多时,臧氏移着莲步入内,躬身请安。

“免礼。”

武则天踱步到臧氏身前,挽起她手臂,“随朕聊天解闷。”

两人走到宫殿栏杆,迎着凉风,开始商业互吹。

你儿子真厉害。

不,是陛下领导有方。

朕很惭愧,整天让子唯奔波劳累。

哪里哪里,他若敢辜负陛下的信任,奴家打死他!

一刻钟后,臧氏眼圈微红,喟然道:

“陛下,易儿婚事还没着落,我这个做娘的是夙夜难寐啊。”

武则天扬了扬眉,早就猜测到臧氏的来意。

其实她也正打算传召臧氏,商讨子唯的婚事。

过了夏天,那个一年之约就到了。

当初子唯推脱一年后,又说什么突厥未灭,何以家为。

现在整个突厥都成了孤魂野鬼,子唯也当履行诺言了。

“是朕不对,子唯的婚事早该提上议程了。”

武则天拍了拍臧氏的手臂,继续说:

“朕属意安乐郡主,你觉得呢?”

臧氏思考没有犹豫,点点头,“跟子唯挺般配。”

那小姑娘外貌极美,坊间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关键是身段丰腴,好生养。

她倒不在乎易儿喜欢谁,反正老娘只要抱孙子!

香火的延续,本就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这里头是关于权位和财富的某种折射。

家里头钱财无数,易儿又权倾天下,她这个做娘的也成为天下妇人羡慕的对象。

甚至每隔几天,都有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拜访,称自己是什么国什么国的酋长夫人,特意请教教子之道。

做女人做到这个地步,还缺了啥?

缺孙子呗!只要有孙子,那就意味着声望、权势和财富有了传承。

不然家大业大,总觉得不安稳呐!

“要不交换庚帖,把亲事定下来?”武则天提议道。

臧氏求之不得,忙道:“甚好甚好,奴家这就回去把易儿的生辰八字拿过来。”

“不急一时。”武则天笑了笑,“陪朕先泡温泉,再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