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的使者前往高丽,单单往返就要将近一个月,等他们回来之前,京城里来的人已经到了安右道,和韩振海打了个照面。
“韩大人。”来的人是一位公公,对着韩振海拱了拱手,看样子还算和善。
韩振海努力堆起脸上的笑容:“李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分开坐下,李公公手指微微动了动。因为他发现安右道的观察使衙门有些过于好了,各项家具和装饰都透着新和美。
李公公忍不住说道:“人人都说安右道乃是近年来天下首屈一指富庶之省,今天到这里来做客,一看之下名不虚传呐,啊,哈哈哈哈~”
看着李公公微微搓动的手指,听着他尖细的笑声,韩振海忍不住解释道:“我刚刚到任,也是萧规曹随了。这些都是前任彭秋东大人留下的,我也不忍为了故作清廉,就把他们砸了去。”
两人默契地一起笑了起来。
韩振海所说的当然是兴汉文官的官场惯例:衙门是不应该修的,越旧越显得你清廉。就算旧到不能用的一些东西只能换新的,有的人为了故作清廉,都要把新的家具砸了再拼起来,做出节俭的样子不惹人口实。
但衙门破旧几十年不修那是给官场上的人和平民百姓看的,官员们的私宅修成什么样那就没有人在意了。有些文官没有本事,升官全是靠故作清廉,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都住在上任所在地的客栈里,硬是不住良宅。有官场上的人拜访,都要用最差的粗茶淡饭打发,一副两袖清风的模样。
这些人私底下捞钱都给了家族,在老家广置良田美宅,就等着年纪到了致仕之后回去享受。也不知道这大半辈子图的是什么,已经把有关清廉的表演融入到了骨头里。
韩振海当时上任安右道观察使的时候因为是捡漏来的,所以在一些方面有些战战兢兢。原本安右道的观察使衙门修得这么好他都惊了,有些惶恐不知道要不要问一下京里的朋友,是不是得把它做旧一点才好。
但后来他渐渐看开了。这东西是彭秋东留下的,他只是接着用而已,如果上面怪罪,彭秋东要担最多的责任。
何况韩振海丢官十年沉淀后,也不喜欢做作清廉的这种风气。虽然如果接手的是一个旧衙门他也不会主动修,但入手的是一个崭新的衙门,他也不至于假惺惺到要砸得难看点。
安右道的官员也都说这是因为彭大人帮安右道调理成了天下有名的富庶之省,民间百姓主动给他修缮了新衙门。此处凝结了百姓的心意,若是故意做旧,反而安右道的人不会喜欢。
李公公也喜欢这种把富直接露在表面上的官员,证明这地方是真富,而不是全省供一城的那种硬是吸血吸出来的富。那种省份李公公也待过,除了一省首府像模像样之外,其他偏远地方的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要在街上溜达两下,看到乞丐问上两句,就能把遮羞布扯下来。
李公公开口道:“此番奉命来安右道,为的就是韩大人之前上的那封奏折。”
“哦,陛下如何定夺,请李公公明示!”
李公公咂吧了一下嘴:“陛下希望你将延寿教所有的马匹收缴,送到京师交予军营。”
“什么?所有的马匹?”
韩振东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句话。让他将延寿教所有的马匹收缴,这和在太岁头上动土,拔老虎须有什么区别?
他尴尬一笑:“李公公,在安右道直接收缴延寿教马匹,未免过于惊人了。还请问公公,是否指的其实是收缴那延寿教骑术训练场里的马匹?”
李公公眉头一皱:“杂家怎么会传错口谕呢。陛下要的就是那延寿教所有的马匹。”
这当然是撒谎了。这些内官好不容易放出来一趟,不捞点油水怎么抬得起头回去?
收缴骑术训练场里的马匹还是收缴延寿教所有的马匹,李公公上下嘴皮一碰,掐头去尾就能把意思给改了。
到时候真的逼着韩振海干成了,李公公带着几千匹马儿回到京城,皇帝陛下难道还能斥责他不成?只会夸他办事得力。
而若是延寿教被逼急了,他们自然会来找自己。到时候就看他们那个教主要花多大的代价让他“改口”了。
把收缴延寿教所有的马匹变成只收缴延寿教骑术训练场里的马匹,能谈。
把收缴骑术训练场里的战马变成一堆老马、驮马,也能谈。只要钱到位,没什么不能谈的。
到时候回京上下打点一番,言之凿凿那延寿教骑术训练场里其实都是驽马,皇帝陛下也不至于把他怎么样。
反正事他是办成了,至于实际情况与韩振海汇报的不符,那是韩振海的事情。
这位李公公却不知道,旁边坐着的韩振海此时心里已经十分后悔。
延寿教的马再怎么样也是他安右道的东西,是他韩振海锅里的东西。把延寿教的骑术训练营里的马捐给前线大军,是韩振海为了自己这个安右道观察使的位置能坐得稳所纳的一点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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