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不下去了。
这样的痛苦不考验对一个人对痛苦的承受力,也不是一股铺天盖地直接刺心刻骨令人眼前发黑的痛楚,而是每时每刻对精神的无边煎熬。
这一刻,井上仁寺第一次感觉到肢体的多余,他多想把这两块给切去啊!
每一次的辣油刺激下的喷嚏都带着烈火炙烤的感觉,不想呼吸,但生存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吸着充满辣味的空气,身体也因为辛辣空气鼓起来的时候带动背部伤口的撕裂,痛苦不由自主的倒吸凉气。这辛辣的空气搅合在肺部,诱导出更大一轮的喷嚏。
背部伤口就在这喷嚏中一张一合,所有的一切,构成了源源不断的自动痛苦循环。
而那个从地狱里走出的支那军官,却饶有兴趣的站在一旁看着手表,在给自己计时。
井上仁寺看了一眼对面垂头颤抖的饭冢敏夫,自己已经受不了了。放弃坚持吧,反正自己肯定要死,饭冢也会死,所以就算屈服了也没有人知道。
这种想法一闪现出来,就如地底涌泉般不可阻挡。
井上仁寺为自己产生这种可耻的想法感到万分羞愧,但他渴望解脱,不想经历饭冢刚才体验过的刑罚,渴望让自己的灵魂从躯壳中立刻脱离开来。受过了这种刑罚,井上仁寺认为就算自己现在背叛导致接下来要下地狱也不惧了。
这般想着,井上仁寺在张震拿着毛刷子又要加点料的时候,努力的抬起了悬挂的右手。
张震教官放下刷子,抬手看了看手表,“九分零十秒,士兵你真令我失望,你的毅力只有你战友的三分之一,再坚持五十秒凑个整。”
井上仁寺自己低下头,脸上全是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羞愧。井上仁寺以为自己已经挺过了半个小时,没想到只有十分钟,现实很残酷,原来自己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张震教官就站在井上仁寺面前,看着表盘,五十秒一过,直接拿起旁边的水桶,凉彻刺骨的井水往井上仁寺后背上一冲,背后火辣辣的痛楚被凉水压下。
“来两个人把他放下来吧,拿纸笔给他,笔就弄个软的碳条给他就成,注意别让他自杀了。”
说完张震端着辣椒碗走到饭冢敏夫面前,“你的战友作出了背叛信仰的选择,你要不要让他羞愧,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勇士。我曾经拜读过一位先生在民国十五年,也就是1926年的时候写的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我觉得特别适合你。”
“这句话叫做: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不知道你愿不愿继续做这样的一位猛士?”
饭冢敏夫抬头看着张震,碗中鲜红晃动的辣椒汁刺激着鼻腔,默不作声着在考虑着自己继续坚持下去的意义何在。
“没反应就当你默认了。”张震拿起刷子,满满沾起辣酱汁就要刷到饭冢敏夫皮开肉绽的身体上。
“呜呜!”饭冢敏夫嘴里发声,低着头举起还能动弹的一只手,脑海中只剩下了一 个信念:“赶快让眼前的这个恶魔满意,然后痛快的结束性命求得解脱。”
这时候,对两人而言,没有什么比痛快的死去更让人期待了。
张震把手中的刷子和辣椒碗往炭盆里一扔,这两人再不交代,他自己就要被这辣味整的受不了了。这四十多分钟的功夫,自己流出的鼻涕都可以接满一碗了。
李崇拿来一个碳条,用匕首削成尖状给饭冢敏夫。
两个人被相互分开哆嗦着写下自己的名字、所属部队、作战任务等一系列的信息。
“两位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耍什么花样,要是二位写出的东西对不上号,那我保证二位一定会后悔。”
饭冢敏夫和井上仁寺手顿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彼此,放弃了最后的倔强,经历了刚才的刑罚,两人都知道眼前这支那军官一定不是在说笑,而是真有让人胆寒的手段。
两个人写字速度很慢,足足四十分钟才写上了一张纸,张震也不催促,只是在两人中间的炭盆上烤手取暖,顺道往上面扔了一个玉米棒和山芋烤着。
“张老师,两个人写完了。”
两个鬼子写完之后往地上一瘫,眼中全是死志。
李崇和高重华分别拿着两人的招供送到张震教官的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日文两人也看不大懂。李崇下定决心要趁着一切时间学日文了,这样方能知己知彼。
张震接过两张纸,前后两张仔细的看了一遍,脸色掉了下来,阴沉的看向地上的两人,然后转身离开院子,往临时指挥处而来。
临时指挥处里,前来支援的顾礼山正恭恭敬敬笔笔直直的站在屋内,向着以刘詠尧为首的黄埔教官们详细汇报着自己的遭遇,虽然顾礼山不是黄埔毕业生,但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三份加急电报千叮铃万嘱咐的。
张震拿着口供快步走了进来,教官们彼此传阅了一下。
刘詠尧放下手中的纸,感慨着说,“怪不得这些鬼子个个装备精良,单兵作战骁勇,原来是日军空降兵特战部队的,这么说他们就是冲我们来的了。综合礼山在庄外的遭遇,我们可以知道现在有两支中队的鬼子。而经此一仗,在庄里、玉米秸秆地以及山丘竹林留下的鬼子尸体有两百一十八具,现在的鬼子大概剩下了一个中队的人数。在此我们要感激礼山在外的牺牲,如果不是礼山在外面指挥全团给我们挡住了大半的鬼子,我们就不是阵亡六十三人、四十六人受伤这么简单了。现在这股鬼子不除,接下来我们的进川路还有可能遭到偷袭,我会立即向上峰反应!”
下面站着的顾礼山惭愧的说道,“这股鬼子退的很快,我的团失去了他们的行踪。”
刘詠尧看着顾礼山,“这不怪你,这次你的团出了大力,我全看在眼里,你的牺牲我会向军事委员会禀明的。”
顾礼山闻言,来的路上对于手下士兵死伤惨重的心底怨气顿时全消了,有黄埔的教官替自己向上面美言一下,今后前途就是一片光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