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宜阳大营,迎来一支神秘的队伍,全军上下,整装肃穆,弥漫着一股紧张临敌的气氛。
没有旗帜,没有任何明确的身份指示,但是军中有见识的将领,已经猜测了车主人的身份。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
四驾马车,还有随行的宫中寺人,多半是那个没有封爵的胡闹公子,没有封爵,便不是诸侯,只能驾四。
成蟜到了军中的消息,很快便通过小道消息传至全军。
嬴政入主了王翦的大帐,外面是层层防守的卫兵,营帐内,王翦和王齕并排端坐在对面。
王翦坐着大王赏赐的小木凳,已经明白大王的马扎为什么那么稳了,但是这不妨碍要给王贲上难度的决定。
营帐内时不时钻进来一阵晚风,火光摇曳,拖拽着三个人的影子,扭曲在一起。
嬴政眸光平静,淡淡开口:“成蟜到了何处?”
王翦没动,他去见大王了,这是王齕的活儿。
王齕双手抱拳,恭敬道:“禀我王,辰时派出的游骑传回消息,他们救下一名使团的车夫,公子中途下车,不知去向;中间又回来过一次,说是没有找到,末将加派了人手去寻公子;未时末,李信派人送信,公子已经找到,安然无恙,按照时辰算,两个时辰过去,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公子就能赶回来,末将这就派人去催。”
说着,王齕就要起身离开。
王翦微微颔首,他同意这个说法,四个时辰就算是龟速行进,也能够赶回来了。
“不必了。”
嬴政微微抬手,止住将要离去的王齕,说道:“危机已除,天色已晚,他不会赶路了。”
王翦瞄了眼,赶忙把目光移往别处。
大王看上去,情绪正常,没有什么变化,怎么感觉到那张冷峻的脸庞,更加冰冷如霜。
待到王齕一脸愕然地重新坐下,嬴政再度开口,问起他事:“韩王然猝死,新王继位,与我秦国签订盟约,为防止赵楚两国欺凌韩国,寡人派杨端和统帅大军,伺机而动,他却将大军一分为二,送了一半的人前来宜阳而他则是直扑秦楚边境,你们是何看法?”
“王上,那家…端和他脾气火爆,就爱带兵冲锋陷阵,一天不打仗,就浑身不舒服,不过他用兵如火,心细如发,绝不会孤军入楚,只要是在边境作战,他吃不了亏。”王齕是老人,他抢先说道。
不确定王翦有没有好想法,他先说话,能够替王翦争取一些时间。
嬴政微微颔首,王齕说的没错,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看向沉思的王翦,安静等着,希望这位他亲点的主将,能够带给他一个惊喜。
不一会儿,王翦抬起头,说道:“禀我王,末将以为,与楚之战打不起来,杨将军是白跑一趟,不过,也可以借机震慑楚国,让他老实下来,少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
嬴政心里难免闪过一丝失落,想趁机痛揍赵楚,看来是不成了。
他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目光始终落在王翦身上,等着接下来的但是。
“但是,赵国大军突然调动,兵锋直至韩国,两国之间发生何事,末将不知,然韩国不敌赵国乃是事实,届时战败必定会向秦国求援。”
“末将已经令全军上下做好准备,派遣斥候盯着赵军,若是有西进意图,我大军也能及时应对,不让赵国占到便宜。”
王翦说得很保守,只是不让敌国占到便宜,而不是挫败敌军。
然而,嬴政并不觉得王翦畏战,他对王翦有一定的了解,就算是面对韩军,也是这番说辞。
沉稳,持重,步步为营,从不夸海口,这是王翦的特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嬴政凌厉的目光稍稍缓和下来,说道:“秦赵必有一战,寡人在咸阳静待将军凯旋。”
王翦、王齕同时起身,抱拳说道:“末将定不辱命!”
与此同时,王翦心里紧绷的某根弦,缓缓放松。
刚刚大王说,他在咸阳静候佳音,那就说明不会留在宜阳前线。
这是好事,虽然让将士们知道大王就在前线,能够大幅度提升士气,但是没有必要冒险,秦国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大王能够主动提起这件事,算是帮王翦解决了一个难题。
他抬眸与嬴政短暂对视,大有将逢明主的感受,能够不给臣下设置圈限,是天下所有为将者梦寐以求的君王。
君臣三人谈完正事,气氛轻松下来,谈笑间,嬴政答应为宜阳守军依次更换全新军械,计划在来年开春,十数万大军便完成换装。
如此一来,王翦更有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放眼天下,其余六国,哪个君主会这么大方?
大王都做到这一步了,王翦为臣为将,只有拿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来回应君主的信赖和器重。
三人又说了些细枝末节的话,直到深夜子时,王翦、王齕才结伴退去。
“我王意在天下,只用能臣,凡有所求,必有所应,遇此明君,是你我为将者之幸。”王齕追忆着往日重重,身上散发出沧桑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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