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终究是年轻了些。
聪明,却沉不住气。
他心虚地别过头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尖。
看到他这个动作,蒙恬并未多想,只以为甘罗是有些不舒服,想要打喷嚏。
李斯看着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那个人就是公子,方才甘罗去查看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
在下一直想不明白是什么异常,直到将军到来,公子下了马车,我才确认了公子的身份。
在下身为正使,让公子混进了使团里,说是渎职,也不为过。
只是,看到将军来的那一刻,我以为是王上发现了公子的行踪,派将军前来接他返回咸阳。
可看将军的模样,是不打算回咸阳了,王上派将军来,是为了保护公子安全的吧?”
蒙恬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不能给李斯一个明确的答案,尽管李斯说的和事实十分接近。
蒙恬仍然是选择沉默,不出卖王上,是他的准则。
只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无法反驳。
“在下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到韩国去,更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王上。”
李斯明锐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事态的动向,说道:“我的建议是,将军带公子返回咸阳,这样对公子,对将军,对我都好。”
“在下身负王命而来,请正使莫要让我为难。”
蒙恬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在外面徒步的成蟜,朝着二人抱拳道:“为了公子的安全,希望二位就当并不知晓公子的存在。”
甘罗对成蟜的感情很复杂。
因为成蟜,断了他要回十五城,加官进爵的机会。
可也因为成蟜,在吕不韦被清算的时候,全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现在,更是成为了出使韩国的副使。
可能给成蟜使绊子的事情,还是少做,不做为妙。
甘罗的眼神,经过了短暂的挣扎之后,先李斯一步作出回应,“将军放心,在下什么都不知道。”
李斯平静地听两人把话说完,呼出一团绵长的鼻息,重新合上了双眼,提醒道:“公子有多能折腾,王上对公子又是何等的宠爱,你们不会不知道。
送公子回到咸阳,才是最好的选择。”
甘罗知道。
蒙恬也知道。
然而,蒙恬背负着王命而来,不能回咸阳,也不会回咸阳。
甘罗则是之前住在蒙家,和蒙武多次交流后,得到的结论。
在秦国得罪王上,只要不犯法,会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得罪成蟜,那就准备好接受非法与合法的双重打击吧。
正因如此,对于李斯的提醒,他们心知肚明,却是谁也不会支持。
“蒙将军,你下车吧!”
李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二人面面相觑,疑惑丛生。
甘罗甚至想要提醒一下。
大人啊,你虽说是大王特别授权的正使,代表大王,但人家蒙恬是大王近前的红人,就算是意见不同,也不用赶人赶得这么直白吧。
李斯确实是闭着眼睛的,他却神奇能够知道甘罗的心理,在甘罗开口之前,抬手打断了他,解释道:“公子担心将军是来抓人的,为了躲避搜查,才下的马车,想要玩一出灯下黑。
将军在车上迟迟不下去,公子看不到你,就会一直提心吊胆的在外面走着。
此处距离韩国还有好几日的路程,难不成要让公子一路走到韩国去吗?”
得了李斯的指点,本就打算离开的蒙恬,朝着他抱拳致谢。
等到蒙恬下了马车,甘罗眼神中露出崇拜之色,他自诩神童,能够说动赵国割让城池。
今天和李斯一比较,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稚嫩。
李斯一句话化腐朽为神奇。
反对成蟜去韩国,绝对是得罪成蟜的行为。
但是,让蒙恬下车一件事,又悄无声息地向成蟜送去了好感。
甘罗往李斯坐的地方挪了挪屁股,谄媚道:“正使果然思虑周全,罗愿跟随在大人左右,时时学习,聆听教诲。”
“我只是担心公子的安危,副使无需多想。”李斯背靠车厢,风轻云淡道。
马车内恢复安静,气氛逐渐变得诡异。
外面,成蟜看到蒙恬骑着马,跟着使团一起走。
他跟着走了一会儿,转身便回到了马车上。
成蟜靠在车厢里,瘫坐在地上,通过帘子与车厢之间的缝隙,观察着前面的蒙恬,摆烂道:“这蒙恬,有那么多话要说吗?早点出来多好。”
......
新郑
韩国都城。
人口不如咸阳,城池不如咸阳,但也有别样的繁华。
秦使的车队,走到城门口,被迎面等待着的韩国官员挡住去路。
“秦使远道而来,韩国有失远迎,还请秦使海涵,莫要怪罪!”
李斯从容地走下马车,手里举着嬴政所赐的秦国符节。
从此刻起,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不再是李斯。
而是秦使,代表着秦王,以及整个秦国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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