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嬴政躺卧在从成娇那里获赠的躺椅上,身下铺着同样是成娇慷慨相赠的白狐裘。
他合着双眸,手里拿着一份竹简,手臂搭在躺椅外面,自然下垂。
赵高低头站在后面,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奴婢给了他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另派人把他和他的父母家人,全都送去蜀地。”
因为紧张,赵高下意识地吞下口水。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凝聚成一颗豆大的珠子,扑簌一声滴落在袖子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抬起袖子擦掉额头的汗水。
心惊胆战地慢慢抬起头,看向躺椅的位置,发现嬴政背对着自己,方才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按照计划,赵高直接把饺子送到相邦府上,另外会有一名宦官,把饺子送到嫪毐府上。
给嫪毐送一份其他的菜品过去,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提着空食盒返回车上,将事先备好的蜂蜜韭菜饺子放进去。
马车这个时候,径直驶向吕不韦的府邸,宦官不进入相邦府,找个理由让吕不韦的食客将食盒送到。
而他则是暗中离开咸阳,前往蜀地。
不过,在这个计划中,赵高自作主张,剜了宦官的双眼,毒哑了他的嗓子,刺穿了他的耳朵。
然后,才把他送往了蜀地。
赵高知道这件事,不可能避得过黑冰台的耳目,他依旧擅作主张的原因,就是一片忠心。
王上不让乱杀无辜,赵高不敢违背王令,所以,他就选择了把那个宦官弄成了废人,这样就算是吕不韦后来找到了他,也不可能追查到王上。
赵高可以拍着胸脯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上。
“啪嗒!”竹简忽然脱手,从嬴政的手中滑出,落在地板上。
赵高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到躺椅旁边,捡起竹简,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双手颤抖着举过头顶。
“烧了吧!”嬴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赵高抬眼看着手中的竹简,发现并没有任何瑕疵,心中写满了疑惑。
下一秒,他如遭雷击,嬴政那一双王者所独具的双眸,仿佛携带着九天神雷,能够击碎赵高心中的所有阴险手段,让他心神俱颤。
赵高一紧张,竹简再次脱手落在了地上,他慌忙去捡。
嬴政侧着身子,伸出手掌,来回翻了翻,似是自嘲道:“一卷竹简,也想脱离寡人的掌心。”
“王上饶命!”
“王上恕罪!”
“奴婢擅作主张,违背王上诏令,唯有一死方能赎罪!”
赵高的手指刚刚碰到竹简,便立马缩了回来。
王上说的哪里是竹简啊,分明是在说他。
赵高对号入座后,发现这座简直是量身定做。
心中的惶恐,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磕头如捣蒜一样,口中一直重复着求饶的话语。
什么为王上着想,为王上分忧的话,他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倒不是紧张到忘了,而是心里刚刚冒出的一点儿野心苗子,被直接掐断后。
赵高才真正地从梦中醒来,王上做事,何时需要别人指手画脚了?
越想越怕,越怕磕得越大力,赵高的脑门沁出鲜血,依旧不住地磕着头,浑然不知。
“不过是陈旧之论,骂秦国为虎狼,也救不了六国颓败,去烧了吧。”嬴政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还伴随着翻动竹简的声音。
赵高一抬头,发现躺椅上,早就人去椅空,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椅,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
“诺!”赵高擦掉额头上流下来的鲜血,伸手抓起地上的竹简,提着衣摆就跑到了火盆旁边。
看着竹简在火盆里,渐渐变得焦黑,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赵高提着一颗心,才慢慢放下。
只要王上没有怪罪,磕几个头,流几滴血,算不得什么。
“自去廷尉府,领杖刑三十!”
“诺!”
还没有来得及,因为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赵高就听到了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高脊背一挺,缓缓长出一口气。
杖刑三十,虽然会卧床几日,至少保住了这条命。
就在他以为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审判接二连三地降临。
“把你所有的财物送往蜀地,弥补过错,另罚俸一年。”
赵高瞳孔都放大了几分,难以置信,最终还是认命道:“诺!”
做了宦官,他唯一的快乐,就是钱财。
如果能够通过接触君主,获得一点点的权力,那就最好了,没有的话,钱财就是他后半生最大的依靠。
没想到,因为一次擅作主张,会失去这么多。
但是,这也让赵高长了记性,嬴政不是普通的君主,绝不能有任何的逾越。
就算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同样不行。
幸亏他当时克制住了杀人的冲动,打算先看一看王上的态度。
否则,他现在接受的惩罚,应该是依秦法以命偿命了。
第一次触摸权力的试探,就这么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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