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毅然推开了房门,只见司马懿与张春华同时别过脸来。
两人带着惊喜的目光看着他,房内安静了片刻。
一晃眼又是三年过去了,但是在周扬的心里,却好像一切仍是昨天的情景。
司马懿与张春华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化,一见周扬来了,马上雀跃地拥了上来。
周扬一时不知所措,看着这对天真的青梅竹马,一个仅管充满了无限智慧,却仍是毫无心机的样子,另一个则永远对世事丝毫不解的目光。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左慈和东方朔口中的狼星,无论指的是谁,那毕竟只是一个自然现象而已。
“哥哥好像又升官了哩!”司马懿此时男装打扮,欢喜又关切地问道,“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好像是耶!”张春华睁大了眼睛道。
“哪有,你们别这么夸张好不好?”周扬晒道,“都坐回去,我有事和仲达聊聊。”
“什么嘛!又是来找仲达哥哥的呀!”张春华嘟着嘴道,“每次都要支开人家。”
“这次不用了。”周扬笑道。
说完张春华一脸窃喜的样子,就好像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升与司马懿同样高似的。
司马懿则对她颇感无奈,更像是个成熟的哥哥一样。
看着两人这般童心而有趣的模样,周扬只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自从曹丕登基成了皇帝,原来的小皇帝就被送到了山阳,加上张春华也不在他的身边。
周扬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去看望他,因为如今的小皇帝,已经不再是被挟持着的政治王牌了,而只是一个安享清福,什么也不用去考虑的快乐人。
可是对于他来说,这真的快乐吗?
这一切都是周扬所造成的,使他失去了小遥,而张春华也没有在他身边。
然而周扬始终还是打消息去看他的念头,毕竟自己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受到曹丕的猜忌。
以前那些亲汉的大臣们,一个个被曹操铲除,因此而为曹丕铺好了走上帝位之路,而自己虽然已经去世,亦被追为了皇帝。
周扬断然不敢在这种时候去找小皇帝,以免被曹丕误以为,他打算像刘备那样,以汉之名再起风波。
“我知道了,哥哥一定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张春华自作聪明地道,“所以才会想到仲达哥哥,相信他一定能帮忙解决的对吗?”
“真让你给蒙中了。”周扬微笑道,“不过,这次可真的是很大的难题哦!”
“没关系,哥哥你但说无防。”司马懿信心十足地道。
于是周扬把曹公已经去世,如今曹丕代汉登基的情况,都对司马懿一一相告。
除此之外,还有东吴大败刘备,陆逊从此崛起,以及蜀方的诸葛亮亦开始掌控大权。
面对着这两大权臣,周扬实在感到自己无力助曹丕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
张春华倒是毫不在乎地道:“只要仲达哥哥一出场,什么诸葛亮什么陆逊的,都不是他的对手啦!”
司马懿曾经在汉中见识过这两人,那是三大权臣第一次暗暗交了手。
虽然最后以诸葛亮黯然退出,但是仍然实现了他当初留下的话,最后确是利用了蜀往汉中的便利夺回了此处重地。
如今想要再攻下阳平关,再不可能像当初那么轻易地说服张鲁就可以了。
只要蜀方守住汉中,并继续与东吴处于结好状态的话,魏方将难以进入蜀界范围半步。
司马懿也听得面露沉思,毕竟他也知道,当时能够拿下汉中,并不完全是因为他的智慧,而是吴、蜀形势所迫。
故而连陆逊也是为了给蜀方压力,而不得已暂时与魏方结好。
可是现在是诸葛亮与陆逊的时代来了,吴、蜀两国在这二人有生之年,恐怕想要兵刃相见,将会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所以魏国如今要面临的,将会是长达几十年的艰苦抗战。
司马懿听完周扬叙述的魏国状况和天下大势,也叹了口气道:“攘外必先安内,哥哥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哩!”
周扬讶道:“我的处境?”
自从贾诩也去世之后,曹丕显然对周扬更加依赖。
加上他身为曹操唯一的托孤大臣,手上又掌握着魏国最高军权之一的虎豹骑,最重要的是他从不参与灭政敌或妥协士族的各种政治活动。
使得周扬在朝中几乎没有人反对他,算是一个好好先生,处境极优。
“皇上所依赖哥哥的地方,是因为哥哥足智多谋,还是统兵作仗,又或是深谋远略的政治才华呢?”司马懿一一否定道,“都不是,而是哥哥几乎拥有曹公手底下的原班人马,武将有徐晃、贾逵、张燕、泰山军、乐进、李典等人,各个都是足以独霸一方的猛人。”
“这些不都是将来一统天下的筹码吗?”周扬奇道。
“确是如此,但却是哥哥的筹码,而不是皇上的筹码。”司马懿道。
“我的不就是皇上的吗?”周扬问道。
“这是哥哥自己这么想的,皇上可不是这么想。”司马懿又道,“因为这些人若是到了皇上手里,自然是比在哥哥手里更好,皇上也正是因此而搞集权政策。”
“如果皇上要回收权力的话,只要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周扬道。
“并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司马懿冷笑道,“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有其驭人之术,就是对他威胁最大的汉献帝也被安置在山阳,并不是不敢动其分毫,而是现在不能动,但是若有机会,可能汉献帝就会忽然病逝了。”
“你是说皇上仍害怕没有铲除干净的亲汉余党,忽然又再次崛起吗?”周扬恍然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而已。”司马懿分析道,“至于哥哥手中的大权,皇上并不是不想收回,而是不敢收回,所以才暂时用这样的方法与哥哥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但也只是暂时的表面现象而已。”
听完他这番话后,再上自从曹丕登基以来的这几年里,周扬确实感受到了如司马懿所说的一样。
曹丕确实不再是以前的曹丕,而是一个国家的皇帝。
所做的任何决定,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无论是与士族的妥协,搞九品中正制或是集权政策,都是必须这么做的决定,而不是他自己喜欢这么做。
曹操是士族贵族所鄙视的宦官出身,曹丕自然也逃不开这一层关系。
曹族与士族之间永远不可能有实质性的妥协,一切都只是在利益关系上的暂时支持。
既使曹丕开始推崇儒家思想,也没办法遮掩住这些事实。
周扬却不一样,他在洛阳是一个仁君,在魏国没有与任何有冲突,手上却拥有魏国除了皇上之外的最高权利。
曹丕则仅仅因为皇帝的身份,但是真正掌握实权的人,却是他周扬。
况且周扬追随曹操二十多年,靠着手底下这些文臣武将立下的汗马功劳,加上又是曹操唯一的托孤大臣。
确是教曹丕既不敢动弹和得罪,又不得不依赖和保持关系。
“没想到我如今仍是这么后知后觉,明明感觉到皇上的变化,但是只要他一说好话,”周扬叹道,“我就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哥哥心地善良,容易相信别人,这是哥哥的优点,也是缺点啊!”司马懿笑道。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周扬茫然地问道,“继续为皇上、为国家出力,打江山,利用手中的权利在魏国大展拳脚,然后到了适当时机就被皇上夺回一切,甚至……”
“甚至是铲除后患,”司马懿接口道,“或是像汉献帝和曹植一样,被封一地安享晚年。”
“如果能那样也不错。”周扬自言自语道。
“如果真的能那样倒也不错。”司马懿听到了他喃喃口语,又道,“可惜那已是受制于人,只要一有机会,皇上绝不会容许这样的潜在威胁存在的。”
“仲达教我该怎么办?”周扬终于开口求助道。
“忍。”司马懿简单地吐出一个字。
“忍?”周扬愕然道。
“除了忍,哥哥没有别的办法。”司马懿道,“皇上在等一个机会,哥哥何尝不是在等一个机会。”
“等什么机会?”周扬心中一颤道。
“那就要看哥哥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司马懿露出一个神秘笑意道,“如果是为了明哲自保的话,从现在开始就要为自己安排后路,等到时机一但成熟,即可将手中的政权回归于皇上手里,然后一家全身而退,那时候我也会跟着哥哥一起退隐山林,找一个皇上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安渡晚年。”
“这是我想要的吗?”周扬自问道。
“或者……”司马懿欲言又止。
“或者什么?”周扬连忙问道。
“哥哥若是决定继承曹公遗志,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的话。”司马懿目光一闪,沉沉说道,“那么就必然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一切只看哥哥自己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