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彭义源等人跑到河内探查的时候,得知司马懿在颍川,向一名为胡昭的隐士求学,便立刻改道前往河南。
当他们来到颍川的时候,又闻司马懿为董遇接走的消息,于是连夜赶去长安。
那正是董卓伏诛之时,彭义源等人最终查到了,司马懿就住在城南的贫民区,于是连夜动手,董遇只是一个秧及池鱼的人。
周扬听得何锐说得简单,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其过程,但却能想像得到当时的残酷情景,沉声道:“可惜你们错了。”
董遇死了,小遥也死了,却唯独目标司马懿没死。
何锐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奇道:“居然还有活口?”
周扬沉痛地闭上双眼,以往杀人目标都是敌人,或者是素未相识,所以那分罪恶感很快就过去了。
但他与小皇帝却早已建立起了特殊的情感,对于小遥的经历则是发自内心的同情,对于董遇又像平时欺负他的好朋友一样,所以他们的死,确是给周扬带来了极大的惭愧感。
何锐回想了一下,又道:“当时只道那小孩一身破烂,跟本分不出男女,想不到竟会杀错了人。”
站在一旁的乌孝东道:“既然司马懿就在眼前,正可亡羊补牢,马上将他干掉。”
说着便由怀中取出短刃,与此同时,床上的司马懿刚好转醒,一见有人要对自己动手,疯狂地想从周围抓起什么来抵抗。
周扬挥手阻拦道:“住手。”
何锐等三人默然不语,对这些冷酷无情的先零佣兵来说,接到了指命便去执行,任务中止便立刻住手,绝不多问原由。
司马懿胡乱挥舞了一番,又昏死过去。
周扬一声长叹,眼前之人哪是什么一统天下的阻碍,根本就是一个可怜的小孩,他哪里还下得了手。
小遥与董遇之死,使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是个恶魔,尤其对不起那口口声声叫自己哥哥的小皇帝,小遥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患有先天性抑郁症的孩子,他居然对这么个孩子下了毒手。
周扬啊周扬,现在的你究竟还是不是个人呢?
他自责地跪在了床边,过了良久后,才问道:“彭大哥呢?”
何锐道:“原以为任务完成,彭大哥便立即返回洛阳继续训练情报团,并让我们留在这里协助周太守。”
韩飞补充道:“彭大哥还说,今后他不再是我们的首领了,周太守帮我们除掉了董卓,报了大仇今后周太守后是我们的首领。”
周扬知道不能一味地沉溺在自责之中,让自己迅速恢复过来,道:“洛阳现在什么情况了?”
何锐道:“曹公派夏侯渊将军驻军洛阳,随时等候长安这边的消息;至于房屋重建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大半区域,引来了不少外流人口。”
周扬问道:“其他方面呢?”
何锐接着说道:“荀彧先生将家族迁至洛阳,并组成了一支专门举荐人才的团队,大量搜罗各地人才,使太守府与政财、外交、人事等各个相关事务得以正常运作;而卫觊先生则转贩盐为纳税,将以往开拓的盐市发展成源源不绝的盐税,使市场方面得到了稳定收入的资金支持。”
周扬没在说话,望着床上的司马懿,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件事如果让小皇帝知道了,一定比他更加痛苦百倍,原以为到了洛阳之后,便可以快乐地与小遥一起玩耍,可如今却等同于他亲手杀死了小遥和董遇。
然而周扬心里却很清楚,眼前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李傕仍在对自己的官级不满,郭汜正等着越来越多的好处,彭义源却在此时给他带来了何锐、乌孝东和韩飞这三名得力助手。
洛阳有了荀彧,内政方面不成问题,离汉鼎钱庄成立的日子越来越近,看来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周扬推开房门,语气平静地道:“李傕身边有六名剑士,你们帮我打探一下他们的底细。”
何锐三人接到新的指示,立刻领命而去。
又是一个天亮了,地上飘着几片落叶。
周扬平抚了一下心情,回到驿馆,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找来李毓,让他把司马懿先安置在蔡邕的河边小屋。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蔡邕和董遇一样,身上都带着一股书生气,才让他觉得这样安排会比较妥当些。
此事至少要等把小皇帝带到洛阳之后,才能让他知道。
李毓走后,周扬便像往常一样,独自来到了司徒府中朝拜。
自从董卓死后,修建皇城的工程也停止了,以如今朝廷的经济状况,只是支付各个官员奉禄都成问题,更论惶建宫殿了。
李郭二人更不会为此花大笔钱,在他们看来,就算有钱也会用来招兵买马,增强自己的实力。
因此每日司徒府都是人员有限,只有李郭二人、王允、董承和廖廖几名大臣而已。
况且这种早朝,如今也只是李郭二人的政治舞台,其他人不过允当配角罢了。
汉献帝更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央处,就像被供奉的神灵,除了周扬之外,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只有朝会结束之后,才由王允提醒他宣告结束。
周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并从中捉住了许多重要的细节。
比如董卓刚受伏诛的时候,王允几乎是整个长安最高权利者,如今却只有唯命是从的份,但他眼中不时流露着压抑的怨恨;还有董承的地位,更是连唯命是从的份都没有,基本上就跟其他大臣一般无二,堂堂一个国丈,心中的不满情绪可想而知。
自从蔡邕入狱以来,周扬几乎每天都来探望,今日也不例外。
这才华横溢的老者始终都没有出卖过他,将散播孙坚的流言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周扬每次问他为何要这么做的时候,他只是笑着回答与曹操有过交情,帮他做这点事情并不为过。
直到有一天,蔡邕似乎觉得,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才从铁栏中伸出了颤抖的手,说道:“答应我一件事。”
“蔡先生请说。”周扬一直都希望,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
“自小女昭姬出嫁之后,老夫再无牵挂。”蔡邕干咳了几声后,继续说道,“但身边却有一物,不舍得带入棺材之中。”
周扬原本打算等李郭事情办妥之后,便把小皇帝和蔡邕一同带到洛阳去,如今看来,这老先生却撑不到那时了,不禁心中一酸,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蔡邕又道:“我那小屋里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一琴,乃以上等梧桐木雕成,世间少有,周太守可将此琴交于真正属于它的主人,算是了确老夫最后这心愿吧!”
周扬并非爱琴之人,更不懂这些艺术类的东西,只能点头答应,却不知道谁才是属于那琴的真正主人,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回到洛阳之后,便将那琴交给他女儿蔡琰得了,据说这女子亦是一名才女,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些事吧!
离开牢狱,他为了完成蔡邕的心愿,便来到了小屋。
司马懿睁着呆泄的眼神,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李毓放下手中的碗粥,摇了摇头,叹道:“不肯吃东西,也不说半句话。”
周扬心痛地望着他,尽可能不去想,董遇与小遥那晚惨死的情景。
然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却是无法逃避的事实,这么小年纪的孩子,亲眼目睹着亲妹妹与董遇被杀,却无能为力。
李毓道:“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周扬别过脸去,道:“别问这么多了,让我来试试看。”
说完便径自端过碗粥,一勺一勺地放入司马懿的嘴里,试图让粥咽入他的喉中,结果却一次次地由两边流了出来,完全不见任何效果。
李毓建议道:“还是找个比较懂得照顾人的大妈来吧!”
毕竟男人在这方面还是比较粗心的,再怎么认真,也不如这方面的大妈来得有经验。
周扬知道自己因自责,而忽略了很多显而易见的东西,惟有全心投入在其他事情方面,比如找一找蔡邕交待的琴。
果然,他发现屋内角落竖着被布盖住的不知何物,掀开一看,竟是一张倒放的七弦琴。
不过此琴尾部显然是被烧焦过,因而琴尾留有焦痕,蔡邕既然不舍得那琴,想必是极为宝贵之物。
但屋内并没有第二张琴。
周扬抱起焦尾的七弦琴,虽然他对琴艺一巧不通,更不懂得欣赏其优劣,还是好奇地轻弹了一下琴弦,察觉不到任何特别之处。
反倒是李毓听到琴声,却愣了一下,连忙跑过来抚摸着此琴,喃喃道:“这可是上等梧桐木所制,世所罕见的一把好琴啊!”
周扬并不知道正是与齐桓公的“号钟”、楚庄公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焦尾琴绿绮”,并称为古代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
只见李毓将琴抱于怀中,左手按弦,右手弹拨。
就连周扬这全无音乐细胞之人,也觉得声音优美悦耳,但他却惊诧地发现,床上的司马懿也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
李毓试着再次轻弹了几下,司马懿的眼神就像刚出生的孩童一般,闪烁着极度好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