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的各处街道与市集上的行人,都在逐渐减少,显然是西边军情已然泄露。
按理说就算西门军规过于松懈,也不至于会让消息传播得这么快。
周扬顿时明白,必是有人在刻意散播流言,正如他让李毓做的事情一样,而这么做的最大受益者,自然是正被拒之城外的孙坚了。
因此,城内极有可能已经潜入了细作。
他自己可以这么做,别人也可以这么做,所以这一点他并不觉得奇怪。
王允在旁边低声问道:“陛下快来了吗?”
周扬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城下的军队,朗声道:“孙将军久违了,还认得在下吗?”
孙坚抬头望了他一眼,赞道:“天下之事,无奇不有,周太守可真让我长见识了。”
周扬更加确定了城内必有孙坚的细作,总不会有人刻意跑出城外去告诉他,但这已无关紧要。
现在长安城最需要的,就是一支能够与西凉军对抗的军队,如果失去了孙坚的支援,洛阳必定无法抵抗西凉军。
现在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周扬的答得,王允把这道难题交给他,倘若他答应了开城迎接孙坚,无疑等同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反之就是孙坚今后若成为第二个董卓的话,那也是周扬放入城的,王允和董承大可推得一干二净。
这两个老狐狸,平日里一幅忧国忧民的样子,董卓一死,王允同样变成了掌权者。
好吧!既然要玩手段,那就奉陪到底!
周扬嘴边渐渐露出了一些笑意,拱拳道:“董卓已死,长安城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请孙将军先在城外驻营一日,待我等回禀陛下之后,再作决定,如何?”
城下一片哗然,他身边的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就连董承也脸然微变,估计是怕孙坚军要是待不住走了,长安城将如何应对西凉军。
孙坚举起另一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向左右嘀咕了几句之后,士兵们果真开始在城外搭起帐篷来了。
看来他知道城西军情告急,入城是早晚的事情,况且都已经到了长安城外,也不急于一时。
周扬退一步向王允说道:“陛下还在府内,请司徒大人让大家回府商议此事吧!”
众臣回到府内,汉献帝早已迫不及待地问起城外的情况。
董承将西凉军情禀报之后,才道:“如今孙坚就驻在城外,只要城门一开,西边军情便可以完全交给他们了。”
周扬冷笑道:“长安城与陛下的自由,司徒大人以及诸们大臣们的政权,也都要统统交给他们了,董国丈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董承愤道:“那你说怎么办?就凭那二千多个步卒吗?”
其实周扬心中早有了定计,在他看来,孙坚就如同一头猛虎,李傕与郭汜则是两头恶狼,谁入城对曹操都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一头猛虎能够在森林称王,但两头恶狼却不可以。
历史上李郭这两股军阀攻入长安之后,虽然掌控了朝中大权,官至三公、开府、领假节什么的,但他们最后却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这才让曹操有机可乘。
周扬长身而起,胸有成竹地道:“西凉军不足为惧,无需废一兵一卒,只要陛下一份圣旨即可。”
汉献帝问道:“可否说清楚一些?”
周扬道:“李郭二将为何要攻打长安?难道真的是对董卓有情有义,为了帮他复仇,情愿让自己背上叛军的恶名吗?”
王允目光一动,道:“周太守的意思?”
周扬微笑道:“这些西凉军人长年在马背上打滚,直到董卓入京后,终于尝到了甜头,如今又怎会轻易放弃?”
董承也听明白了,但他却愤然而起,冷然道:“倘若周太守打算放西凉军入城的话,老臣第一个不同意,孙坚军现就在城外,只要打开东门,长安立刻就有一支足于抵抗西凉军的战力了。”
周扬道:“卑职曾经为了刺杀董卓,在他们阵营内周旋过一段时间,素知这李郭二人,早有间隙,若能巧妙利用这一点,引起他们相互猜忌的话,他们终有一日必会反目成仇。”
董承冷笑道:“这只是周太守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周扬走到他的面前,平静地问道:“让孙坚帮我们击退西凉军,又不会变成第二个董卓,如此幼稚可笑的想法,难道不是董国丈您一厢情愿吗?”
董承顿时哑口无误,只好坐回了原座。
王允问道:“既然周太过这么有把握,老臣提议,就由周太守亲自前往西凉军处宣旨,亦由此展开这‘二虎相争’之计。”
周扬早知道他这一套了,反正现在董卓已死,李儒的生死也掌握在他手里,李郭那边除了李傕之外,并没有人会找他麻烦。
汉献帝正在拟旨,写到一半,抬头问道:“封他们什么官好呢?”
周扬对于汉朝这些复杂而繁多的官职,从来都不了解,随口应道:“越大越好,最好让郭汜比李傕高一个等级。”
汉献帝拟完旨后,首先便交给了王允,这老家伙接过圣旨一看,脸上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显然是封的官职品级过高,但他随即就恢复了常态,把圣旨递给了周扬。
周扬不敢多作逗留,唤人准备好马匹,即刻便往西门而去。
不到黄昏,便望见远处延绵不绝的帐篷。
“谁!”轮班站岗的士兵一看到周扬,便挺起长戟幺喝道。
周扬知道这可不像电视里那些钦差大臣那么拽,朝廷在这些西凉军人眼里,跟本就是形同虚设,倘若现在把圣旨拿出来,恐怕只会遭来笑柄。
所以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向对面的士兵微笑道:“请帮忙向郭汜将军通传一声,就说老朋友周扬来看他了。”
士兵们一听到他的名字,同时色变道:“你就是当年行刺董太师的周扬?”
“当年是行刺,如今却是来向郭将军报喜来的。”周扬冷静地道。
士兵们相互看了一眼,便派人进去通报了,没过多久,只见一名武将匆匆跑来,上下打量着周扬,冷然道:“把这奸细给我抓起来!”
周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反而喜道:“成将军,很久不见了。”
来者正是曾经在洛阳东郊,放了他一条生路的成炳,这曾带着他一同上青楼的哥们,闻言愕了一下,奇道:“你是哪位?”
周扬微笑道:“还记得蛇毒短箭吗?”
成炳沉思了片刻,再次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你是……周扬?”
旁边的士兵见状,都识趣地退到旁边。
两人入帐之后,成炳对他的易容术赞叹不已,问道:“你居然搞定了邹氏那骚蹄子?”
周扬自然不能说,自己和邹氏之间还很清白,只好直入正题,问道:“能不能带我见一见郭汜将军?”
成炳顿了一会才道:“这个倒是没问题,但你要以什么身份去见?难道不怕送羊入虎口吗?”
周扬心里颇为感动,知道他为何如此坦护自己,正因为一起去嫖过妓,男人之间便会生出一种“咱们都是同类人”的感觉,况且这“同类人”曾经还对自己有恩,因此便把此行的目的如实相告。
成炳听完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西凉军以复仇作为借口,不惜背上叛军的恶名,为的就是要迅速占领长安之后,继续剽虏财物,东山再起。
可是现在周扬却奉旨前来迎接他们入城,甚至还要赐封李郭二人为朝当官,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周扬本不打算对他隐瞒其中暗藏离间计,然而他毕竟仍是郭汜的部将,当日他虽然能在洛阳东郊放走了周扬,但如果要他在郭汜和周扬之间,选择背叛其中一方的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成炳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也就没再多问,直接带他前往总帐。
郭汜正于帐中与诸将商讨进攻长安事宜,一见周扬前来,眼中略过一丝讶诧,道:“丁先生?”
周扬拱拳拜道:“在下周扬,拜见郭将军。”同时说明了来意之后,又把怀中的圣旨递上。
郭汜看完眉头深锁,质疑道:“竟有如此好事?”
周扬看出他是怕其中有诈,便帮他分析道:“其实天下百姓所恶者,唯董卓一人而已,如今董卓已死,万民的憎恨亦会随之入土,只要能够安居乐业,谁领长安城又有何妨?”
郭汜亦听得点头称是,但他却依然面带着愁容道:“只是我毕竟跟董太师出生入死过,这笔帐还是要算的,否则我西凉将士们有何颜面入城?”
周扬道:“杀董太师的人正是那吕布,此事天下皆知,如今吕布已经离开了长安,我们只能等将来有朝一日,再去找他算帐了。”
“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作决定的事。”郭汜又道。
周扬知道他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却希望自己能够作主,便乘机挑拨道:“目前孙坚军已至城东门口驻营,在下极力反对让他入城,正是为了等郭将军来坐镇,所以我相信李傕亦不会蠢得背上叛军骂名,迫得朝廷只好求助于孙坚了。”
郭汜眼神闪烁不定,这番话正是在间接地警告他。
周扬又火上添油道:“在下只求能继续留在郭将军身边办事,李傕那边便由在下替郭将军前去说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