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扬刚一回到司徒府,只见汉献帝与董承、王允等一干大臣们都在厅内,吕布赫然也在其中。
他们个个脸色沉重,尤其是吕布一副气急败坏的狼狈模样,让人一看便知道他打了败战,可是却没有人敢责怪他的不是。
一来大家都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起内哄,二来也是惧于吕布的武力。
况且他的河内旧部也正在赶往长安来支援,更不应该在此时将他得罪。
董承首先打破了厅内的沉闷,道:“据探子回报,李郭的西凉军已经增至四万多人马,约有一半以上是西凉骑兵,另一半也有弓兵步兵与数千轻骑,战力非同小可。”
王允补充道:“值得庆幸的是西边的战事,孙坚终于把华雄驱逐到黄河以南,并将军队驻于长安城外二十里处。”
然而这对周扬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心里暗暗猜想。
孙坚与华雄交战至今,有胜无败,至少对华雄照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打击,兼且不久前又把华雄打得落花流水,所以他这一次恐怕是故意不将对手完全歼灭,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的军队开入长安城内。
最重要的是吕布新败,河内军与曹操军何时会到达长安,仍是未知之数,因此长安城只能更加依赖孙坚这支得胜之师。
“周太守有什么提议吗?”汉献帝这一问,正表示他仍未做出决定。
“陛下!”董承起身道,“依老臣所见,我们应该打开城门,迎接孙坚的军队入城,如此一来,西凉军必然不敢轻进。”
周扬心里暗叫糟糕,却又一时间找不到反驳这国丈爷的理由,毕竟董承说的话的确在理,不可否认。
汉献帝与王允虽然尚未作出决定,但要是周扬没有拿出一个更好的提案,迎孙坚入城将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董承见大家没什么反应,又道:“孙坚世代在吴地为官,少年时便因讨贼有功,当地官吏百姓也亲近顺服,甚有声望;当年朱儁将军讨伐黄巾贼时,孙坚在淮、泗一带招募了一千多名乡勇,随同南征北战,每次作战均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越讲越激动,甚至站到了中央处,继续说道:“后来长沙区星作乱,孙坚前往讨伐,一举平定了三个郡都;随后反董联军成立,无人肯出力攻打虎牢关,却只有孙坚一直坚持至今,如此良才,早就应该迎入城内,让他为陛下继续讨贼立功才对。”
周扬沉思了片刻,道:“董国丈所提,都是孙坚英勇善战的事迹,想当年那董卓亦是西凉的猛将,看来两者之间,确有相同之处啊!”
董承反问道:“那我想请问一下,迎孙坚入城好,还是让李郭攻入长安好,还望周太守不吝赐教。”
周扬一时语塞,同时听出了这老国丈已经对他产生了不满。
现在谁都知道他是曹操的人,倘若再坚持不让孙坚入城的话,恐怕就会被怀疑别有用心了。
而且刚才听王允的语气,似乎也对孙坚颇为赞赏,迫使汉献帝也找不到任何理由,不让孙坚军入城了。
董承转身面向汉献帝,拱拳拜道:“老臣认为,孙坚英雄盖世,定能为陛下歼灭董贼余党。”
一直默不作声的吕布,神情颇为不悦,想必是新败之后,即将被孙坚所取代,为此而感到担忧。
周扬看在眼里,心中有了定计,也站了起来说道:“吕布将军为民除害,才是真正的英雄盖世,况且河内军也正往长安前来支援,以长安目前的兵力与防御力,又岂会等不到援军抵达?”
董承终于沉不住气道:“吕将军自恃勇武,为了挫敌锐气而一意孤行,深入敌穴,结果却落得惨败,令我军士气大减,老臣可不敢再指望他的什么河内旧部。”
这一番话说得极不客气,吕布愤愤而起,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借口,只因他战败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恼羞成怒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厅内。
周扬心中暗叹,看来让孙坚入城已成了定局。
议会结束后,他颇感失落地打算到回到驿馆独自呆会儿,却见吕布正指挥着一群部下们匆匆搬运着货物,便上前问起原因。
吕布冷哼道:“既然这里已用不着我了,又何必死皮赖脸地留着,不如回到河内另作打算。”
周扬忽然发现,原来不希望孙坚入城的人并不只自己一人,如今连吕布也要走了,心里更是失望,忍不住说道:“吕将军为天下除害,应居首功,只不过打了场小败战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况且胜败乃兵家常识,吕将军又何必放在心上。”
吕布显然是没想到这平时并无来往的人,居然会对他出言挽留,闻言愣了一下,道:“周太过有所不知,其实我杀董卓,跟本就没想过要立什么大功。”
周扬当然知道你杀董是为了一个女人,但表面上却没有点破,也不打算追问。
“既然董卓已死,我也应该带着她离开长安了。”吕布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司徒大人没把貂蝉许配给吕将军吗?”周扬话刚问出,便知道自己露了马脚,其实由始至终,除了王允之外,并没有人知道吕布与貂蝉之间的关系。
“其实我挺佩服周太守的。”吕布显然并没有留意那么多,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又道,“但后来却知道了,你我始终不是同路人啊!”
周扬听得茫然,捉磨着这番话,仍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这时他认出了士兵们正从府内不断地搬出的箱子,正是当日藏在郭府仓库内的箱子,心想这些箱内应该藏着价值不菲的东西。
看来这吕布既要带走美女,又要带走财富,手下又有如此出色的文臣武将,单凭他手中这些筹码,加上摆在眼前的汉献帝和长安城,必能够成为最早雄霸一方的王者。
只可惜他空有这么多优势,却始终不像曹操是个雄才伟略之人,平空丧失了问鼎天下的最好机会。
此时箱子差不多都搬上车了,士兵们赶车先走,只留下最后一辆马车,由吕布亲自扶着一名紫纱少女步入。
周扬认得此女便是足以令天下男人为之倾倒的貂蝉,忍俊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这绝色美女,竟与首次在董府时同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好像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似的。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释然了,他知道自己以前也常会心生这种错觉,看美女的时候,总会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吕布离开以后,周扬仍在原地若有所思,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有一个人,或许他可以让孙坚进不了城。
于是马上向长安人流最多的地方奔去,到处打听,最后拐入一条巷内,终于在一处小屋外的河边找到了李毓。
周扬心里暗暗打算,若能利用他的煽动性,在长安制造一些不利于孙坚的流言,就算左右不了董承他们的意见,至少可以延缓孙坚入城的时间,或许到时候曹操军来了,就有机会可以先入为主了。
问题是如何说服李毓,让他愿意帮这个忙。
只见河边坐着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身边围着十几人正专心地听他说话,李毓也在其中。
“观风化之得失兮,犹纷挐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老者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打量着刚刚走来的周扬,眼中略过一丝惊诧之色。
周扬原本并不想打扰他们,所以才悄悄地走了过来,结果老者向他望来,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虽然没人出言责怪,但几乎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一时间也让他感到十分尴尬,好像是自己破坏了这河边的气分似的。
周扬急忙把铁枪往后一竖,用身子挡起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才干笑了两声,道:“你们继续,把我当成是空气就可以了。”
这时候河面上涟漪微荡,原来是不远处游来了两只白鹅,它们正彼此钻进水里,然后轻抖着翅膀,又从水中挺胸而起,似在炫耀着什么。
“翩翩独征,无俦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兮。”那老者话音刚落,河中白鹅却像听完了故事般,又悄悄地游走。
小屋旁依旧宁静,包括李毓在内的十几人都陷入了沉思,意犹未尽地回味着。
周扬显然听不懂这文绉绉的故事,只是从其他的反应中,觉得这故事估计挺厉害的,否则就不会连李毓这么会忽悠人的家伙,都被深深地打动了。
老者讲完之后,长叹一声,便缓缓地走回屋内,关上了屋门。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周扬正想如何上去和李毓打招呼,对方却主动找了上来。
李毓讶道:“这不是洛阳的周太守吗?居然也会来这里听故事。”
周扬哪是来听故事的,本打算为了和他拉近距离,假装自己也被故事的内容所打动,不过转念又想,在这忽悠大王面前说谎,要是被拆穿的话反而显得虚假了,索性承认道:“在下只是来找李先生你的,并非来听什么故事,也听不懂。”
李毓不但没有对他显出鄙夷的态度,反而重新打量了他一番,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周扬心想第一关总算是过了,但能不能让这家伙为我所用,看来还是得下一番功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