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水胡起源于安定,境内有卢水向东南流入泾河,自古便是羌戎杂居的半农半牧地带,天生骁勇善战的匈奴人之中,便有卢水胡人的遗民。
邓三那伙马贼属于西凉一带的秦胡,而彭义源这七名佣兵,则属于羌族。
早在汉武帝时期,羌人便与匈奴人断绝联系,并且归顺了汉朝,虽然其中又多次造反,却都是因为官吏滥杀羌民,而引发的祸乱,不过却都被皇甫嵩、张奂等汉末名将一一安抚下来了。
周扬想起昨晚一提到彭义源的名字时,那邓三确实真的害怕了,便问道:“那彭兄与邓三又是什么关系?”
彭义源冷哼一声,答道:“邓三那小贼,我与他之间的血海深仇,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讲得清楚。”
周扬暗暗吸了口凉气,若是昨晚自己胆小逃命的话,恐怕便会落在邓三那群马贼手里了。
张旬在旁边问道:“可是你们只有区区七人而已,如何对付得了那批马贼?”
彭义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冷然道:“谁若小觑了我们七人,必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见这七名佣兵个个高挑硕健,身手不凡,单是刚才从山岩上攀绳而下这一手,周扬便自问难以办到。
同时悄悄地看了一眼七人中唯一的女剑士,她比其他人只矮了半个头,若是站在女人当中,必会鹤立鸡群。
周扬忍不住由她浑圆结实的长腿,一直瞄到了胸前,却被她冷酷的目光压了回来,暗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心情。
“对了,赵且他们正被马贼围困着。”周扬忽然叫道。
话刚出口,却见这七个人面无表情,显然对赵且的生死没有任何感觉,就算被马贼围困,跟他们又什么何相干。
张旬也默然不语,只要能保住性命,顺利回到安定,就算把周扬的命搭进去,也再所不惜,这一点早在离开武威的时候,他便已经体会到了。
周扬知道只凭自己一个人,回去也是白白送死。
彭义源不屑地望了张旬一眼,转而对周扬说道:“没想到当官的里头,还有周兄弟这般有血性的人物,不过此时回去的话,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周扬想到忠诚的赵且,心中一痛,却又无可奈何,开始有些怀疑当初离开武威,想要利用董卓前往洛阳的决定是否正确。
彭义源又道:“如今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有机会在这里伏击邓三。”
周扬收拾好情绪,站了起来,问道:“那我可以做些什么?”
彭义源微笑道:“什么都不用做,你和张大人继续赶路,就当从没见过我们。”
张旬掩不住内心的喜悦,问道:“真的吗?”说完后看了看大家的脸色,立刻叫士兵准备上路。
“还不走?”彭义源见周扬杵在一旁不动,便问道。
“我想留下来帮点忙。”周扬没有回到车上,毕竟他们只有七人,而对方却有五十多名骑兵。
这些事情虽然是卢水胡人之间的仇恨,却间接救了张旬他们,所以要让周扬像弃赵且于不顾,再次与张旬逃生的话,心里实在过于不去。
可是彭义源却信心十足地说道:“你还是走吧!对付邓三那些乌合之众,我们七个人就够了。”
周扬再次望了一眼那名女剑士的高挺身材,才依依不舍地登上马车,揭窗往后望去。
刚刚离开武威的时候,与张旬同坐马车的感觉很舒服,如今却对他十分厌恶,真希望自己也变得身手不凡,然后留下来和彭义源七人并肩作战。
可是,现实并不简单,经常和想像中相差甚远。
马车连夜赶路,两人在车内沉默不语,直到四天之后,才转入了连绵不绝的山路。
忽然间,车窗被溅到一滩鲜血,紧接着传来那驾车士兵的惨叫声。
张旬坐立不安,急忙叫道:“周兄弟,你一定要救我,只要到了安定,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周扬却像没听到似的,心想难道彭义源七人,最终还是败给了邓三那群马贼了。
如果连他们都不是这些秦胡马贼的对手,那自己更是难以招架,别说救张旬了,自己能不能保命还是个问题。
马车震动,显然是拖车的马儿受了惊,开始胡乱奔跑。
周扬一脚踩在窗边,回头望了一眼张旬,心想就算这家伙再怎么无情,始终不能对他见死不救,于是拉起他的手,往窗外跳了出去。
两人在地上连滚带爬,也不顾前来杀他们的人长什么模样,在箭雨中拼命地逃跑,形状十分狼狈。
四周尽是喊杀之声,剑风扑面而来。
周扬早把星云剑紧握手中,眼前尽是树木杂交与混乱的身影,仅凭着感应,一边在后方招架,一边推着张旬前进。
“卟——”
鲜血飞溅,竟是周扬左臂硬生生地挨了一刀,然后星云剑奋力横扫而出,立刻有两名敌人应声倒地,挡住了其他追兵的去路。
他乘机与张旬爬了起来,疯狂地往前冲去,也不理睬后面有多少敌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已经到了山路边缘,往下望去,只见脚下竟是一条河流,不由得想起了当日嫖妓撞上扫黄的时候,与现在的情景仿佛相同。
“跳下去!”
张旬还在犹豫着,可是后面的追兵已然逼近。
周扬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也许往下跳了之后,就会回到现实也说不定。
然后转身搂起张旬往前跃出,在山坡下又打滚了几翻,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矮树,压碎了多少花草,最终投入了河流之中。
周扬扯着张旬,顺着急疾的河水向下流泅去,喊杀声却犹在耳旁,想不到敌人穷追不舍。
前方水响骤增,如同山洪爆发,两人去势加速,猛然发觉虚悬半空,原来竟到了数丈高的瀑布涯边,随着水瀑往下方堕落。
水花高溅,周扬跌得头昏脑胀时,河水又把两人带到远处,最后终于抓住了岸边杂草,挣扎着爬了上来。
张旬浑身鲜血地躺在岸上,而周扬除了左臂中剑之外,并无大碍,他从身上撕下衣布,扎紧伤口,以免失血过多。
忙不迭摸出怀中的那些图纸,这些东西可是他的宝贝,幸亏除了浸泡得湿透之外,并无太多的破损,这才安心。
忽然身边的张旬吐出了口河水,转醒过来。
“你还好吧?”周扬问道,却见对方毫无动静,急忙爬过去拍了拍他的脸。
“别……别打我……”张旬虽然气息微弱,却仍然不喜欢被这般对待。
周扬把他翻身过去,不禁骇然。
这家伙不知何时背后中了一箭,并且在刚才滚翻的时候,硬生生地压断了箭簇,至使箭头更加深入血肉之中。
周扬之前对他十分反感,如今看着他这般凄凉的模样,忍不住心生同情。
张旬自知命不久矣,努力地睁开眼睛,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即将咽气的前兆,却依然坚持着开口说道:“周兄弟……你……答应我……”
周扬面对着将死之人,却是束手无策,闻言立即答道:“你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张旬断断续续地道:“告诉爹……小心……小心李儒……”
周扬很想答应,可是他是个假的张绣部将,原本就打算靠着张旬前往定安,要是张旬死掉的话,他就会立刻被打回原状,变成一个没有人认识的普通难民。
而且现在使节队几乎全军覆灭,马车上的食物和水也荡然无存,离安定不知道还有多远距离,能不能生存下来仍是个问题。
张旬看出了他的犹豫,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一脸痛苦地道:“你……答应我!”
周扬更加痛苦地点头之后,才看着他合上双眼,生机全无地躺在河边。
傍晚,周扬独自走在无人的荒野,希望可以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向他们讨一些食物和水,因为树林之中除了树和叶子,可没有小说中的什么野果充饥。
偶尔有野兔飞鸟在远处略过,却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捕捉。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夜,山边露出了一丝曙光,周扬喉咙火焦般地干燥,要不是这段时间练了太平经图案的话,恐怕现在已经和张旬躺在了一起。
周扬朝着日出的方向前进,远方的高山此起彼伏,那些高不可攀的陡峭崖壁,平时就已望尘莫及,更何况是现在这种状态,惟有绕道而走。
结果到了晌午,却仍在延绵不绝的山区内打转。
直到又是一个日落,周扬已经筋疲力竭,只能用星云剑撑着身体行走。
天黑的时候,山外出现了一条官道,周扬喜出望外,全身涌起了力量,寻路而去。
路上偶尔经过商队马车,却都匆匆而过,对他毫不理睬。
周扬伸手摸了摸自己,才发觉到松蓬的短发又粗又臭,而且满脸胡扎,浑身上下脏乱不堪,再次回到了当初沙漠上的乞丐模样。
难道离开了武威,就只能沿街乞讨,甚至饿死在这里吗?
我不甘心!
周扬忍住饥渴,咬紧牙关继续走着,沿着官道来到了一处关口,却被守兵拦住,才知道已经到了石城,也就是董卓的势力范围。
入境者必须纳城关税,而且还要检查户籍身份,不要说他身无分文,只是那乞丐般的模样,已难以通过。
周扬心想当初和难民们进武威城时,那些守兵们都能放行,看来董卓的以暴制政,只会让之前遇到的那些商队马车入境,对于穷鬼难民却一概不理。
无奈之下,只好蹲坐在关外,等待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