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夜来的比较晚,夕阳像是不愿落下似的,余晖固执的浸染着整个邯城。时值戌时,鼓楼上的暮鼓已经敲响,大街上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与之不同的是,东城相府,楚临丞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格外苍老而寂寥。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奏折上,里面详细记载了他对当前局势的看法和应对策略,然而今日,却未能呈上。
他很清楚,皇帝现在正在气头上,不仅仅是因为谢无赦的死和曲阳郡的陷落,更有对贾淼平叛不利,自己这位保举人的怨怼。这个时候呈上这份奏折,非但不会得到重视,反而可能会引起皇帝更大的反感。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仅剩一个圆角的夕阳,心中充满了忧虑。
“相爷。”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楚临丞转头,见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管家,淡淡问道:“何事?”
管家走到楚临丞身边,轻声说道:“相爷,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老奴让人给您准备了一些清淡的吃食,您好歹用一些吧。”
楚临丞微微摇头:“我没胃口,撤了吧。”
管家一脸担忧:“相爷,您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不能这么熬下去。”
“无妨。”楚临丞摆了摆手,打断了管家的话,“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管家见楚临丞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劝,只能无奈地退了下去。
楚临丞再次望向夜空,心中思考着如何挽回当前的局势,皇帝已经下令全力围剿叛军,这一决策虽然强硬,却也充满了风险,如此大肆调动全国兵力,不仅会耗费大量的国库银两,更会加剧国内的动荡。
“来人,备轿!”他转过身,唤了一声,他要进宫面圣,再劝一劝。
然而,府内下人没有回应,尚书省右相裴涣,却缓缓走了进来。
“楚相,您这是要出门吗?”裴涣拱了拱手,轻声说道。
楚临丞心中一惊,连忙迎上前还礼:“澄怀,你怎么来了?”
“不请自来,是裴某冒昧了。”
“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哪里来的什么冒昧。”楚临丞连忙将裴涣让到座位上,唤来仆人上茶,而后便看着裴涣,面含笑意,“澄怀突然造访,想必也是因为今日朝会上的事吧。”
“我看,是您对朝议念念不忘吧?”裴涣指着桌案上的奏折,“今日散朝时,就看见您揣着这奏折了。您今日直言进谏,却被陛下驳回,想来心中必定忧虑重重,故来探望。”
“澄怀有心了。”楚临丞轻叹一声。
裴涣微微一笑,他知道楚临丞心中所想,便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楚相,陛下今日之决策,确实有些激进,但您也明白,陛下年轻气盛,面对如此局势,自然希望能够迅速平定叛乱,稳固江山。”
楚临丞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皇帝的心思,只是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对国家的伤害实在太大了:“澄怀,你我都是先帝身边的老人,自然明白战争的残酷,一旦大战开启,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便在此时,仆人端着茶走了进来。
茶香袅袅,裴涣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盯着楚临丞看了好一会儿,直言不讳:“自先帝溘然长逝,二王行祸乱之举,十数年来,百姓生活虽谈不上水深火热,却也不甚好过。”
“澄怀,你……”
“楚相稍安,听裴某把话说完。”裴涣轻轻摆手,继续说道,“数年来,东召三州之地天灾频发,尤其是四年前,海水大溢,冲垮房屋无数,六万多条性命因此丧生。”
“可二王在干什么?他们只顾享乐,对百姓死活不闻不问,海啸过后,无人掩埋的尸体多达七千余具,以至瘟疫蔓延,整城整城的百姓死于疫病之下。”
“而两年前,大量孩童莫名失踪,东召朝廷却置若罔闻。后有些失踪的孩童逃出生天,却一个个变得肢体残缺,七窍不明,朝廷依旧视而不见,以至于彻底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民怨。”
“一人揭竿而起,各地纷纷响应,两年来,战火蔓延东召全境,甚至有向我西召推进的趋势。”
“至于我西召,虽不像东召那般天灾频发,可人祸却源源不断,各地山匪肆虐,流寇猖獗,同样是民不聊生,所以才有了方令舟在豫州举旗,幽州,冀州便接连响应的后果。”
裴涣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楚临丞,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打在他的心上:“楚相,您觉得,这天下,还是以前的天下吗?”
楚临丞沉默了,他当然明白裴涣的意思,这些年来,东召和西召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天灾人祸不断,朝廷的无能和腐败,已经让民众失去了信心。方令舟的起义,不过是一个导火索,引爆了积压已久的民怨。
“澄怀,你的意思是……”楚临丞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已经猜到了裴涣的意图。
裴涣微微一笑,直接说道:“楚相,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既然这天下已经乱了,不如推倒重来,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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