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英被方好前前后后的几段话说糊涂了,她现在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路,总觉得她的话单拎出来一句很有道理,可放到一起又非常矛盾。
“方姑娘啊。”林如英蹙着眉,“你能否把话说明白一些?”
方好轻咬下唇,脸上有些迟疑,似是在斟酌该如何表述。良久,才轻声问道:“姐姐可知,每次策试进行到最后,会有多少人有资格面君?”
“五十。”
方好点点头,又问:“那姐姐可知道这五十人是如何选出来的?”
“当然。”林如英说道,“我召国策试共分为五轮,首先要考过一年一度的县试,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一度的院试,再后是三年一度的乡试,乡试过后,次年进京参加会试,前五十名等待面君,参加最后的殿前问试。”
“姐姐果然对策试流程很熟悉。”方好微微一笑,叹道,“都说苦读十数年,才有一次博取功名的机会,想要通过这条路入仕,当真是难如登天。”
她感慨了这么一句,又问:“姐姐可知,这五十人中,有多少人可以留在朝堂?”
“这……”林如英想了想,“我听夫君说过,这五十人皆可入仕,至于最后到底是留在朝堂,还是下派地方,就要看能否在殿前得到皇帝和吏部天官的赏识了。”
“何先生说的没错。”方好又问,“只是姐姐可曾想过,这五十人中,又有多少是真正有才学、有抱负、有能力造福百姓的?”
林如英皱了皱眉,她明白方好的意思,策试的确可以选拔出一些有才学的人,至于抱负和能力,那就说不准了。
吃了十数年的苦,一朝得势,谁也无法保证这些人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初衷,甚至说有的人本来就是为了权力和财富才选择入仕。
倘若这些人有能力还好说,他们珍视名节,往往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论其心是清是贪,是奸是廉,至少在明面上能为百姓做出一些实事,使民得利。
怕就怕那些只知道死读经书的无能之辈,他们不通世物,只会纸上谈兵,这种人一旦为官,那就是祸国殃民了。
方好见林如英不说话,轻声一叹,又接着说道:“家父曾说,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犹如不见刀兵的战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我不想我的夫君也卷入其中,更不想他因为一时的失误而丢掉性命。”
方好说的话太过跳跃,林如英是个直性子,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对方究竟要说什么,依旧沉默不语,静静聆听。
“姐姐刚才也说了,召国策试分为五轮,县试由县令和县丞主持,院试由郡丞和郡府的功曹参军一起主持,乡试由朝廷指派官员,下地方同刺史府的司功参军一同主持,而会试则是由礼部主持。这四轮下来,学子们不但要通过试卷问答,更要接触许多官员……”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方好撩开窗幔,继续说道:“其实这些学子,大都在这四轮考试过程中,与各级官员建立了纽带关系,一旦入朝为官,基本就已经自动划分到了某个阵营。”
林如英微微颔首,有资格主持策试的官员,谁都想为自己多争取几个门生。放在学子身上也是一样,又有多少人不想获得仰仗呢?后台有人好办事,什么时候都错不了。
“姐姐,你可知我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方好放下车幔,再次看向林如英。
林如英沉吟片刻,试探地问道:“姑娘是想告诉我,策试夺魁,并非是我大哥最好的选择?”
“不错。”方好点点头,“我知林公子才华横溢,学识渊博,以往年来看,殿前问试,夺魁者必入朝为官。而以林公子的品性,定然不屑于攀附权贵,如此一来,他便很难在朝堂立足。”
林如英这下更糊涂了,忙问:“那你为何还要定下那个赌约呢?”
方好的脸上突然又染上一抹红晕,轻声说道:“不怕姐姐笑话,我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诉他,我愿意嫁给他,只是看中了他这个人,并不在意他能否夺魁。”
林如英这下算是明白了,合着方好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大哥能取得魁首。定下那个赌约,只是为了在大哥赌败后再嫁给他,借此表明自己的心意。
这是什么逻辑?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大哥的确不是那种善于钻营的人。林家虽有林觉在刺史府任职,家里也有些产业,可跟朝堂那些大员比起来还是有着云泥之别。林家没有什么后台,以林彦文的性子,确实很难在勾心斗角中生存下去。
“那依姑娘之见,我大哥该如何选择?”林如英问道。
“姐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如英微微颔首,沉吟道:“下派地方,不与朝堂有过多来往,独善其身的同时,造福一方。”
“姐姐果然聪慧。”方好粲然笑道,“下派地方,我二人成亲之后,有家父保驾护航,就不会有人掣肘,他也可尽情施展自己的抱负。”
“方姑娘,我想,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林如英叹了口气,“所谓定下赌约的第二个原因,是你想借此表明自己对大哥的情义,但我不明白,倘若大哥真的有幸得到皇帝赏识,被钦点为魁首,又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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