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深以为然,不论各势力如何攻伐,不论外族如何趁虚而入,不论王朝如何更迭,那至尊皇位,万里江山,天下九州,终归还是会掌握在汉家手里。
月光下,赫连良平的神色忧郁,露出了项小满从未见过的失落,他有心宽慰一下,便笑呵呵地说道:“复国,又不一定非要一统九州,取回原有的地盘不就行了?”
赫连良平没有说话,只是微仰着头,望着天空的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项小满见他不语,又问了一遍:“大哥,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想复国吗?”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赫连良平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北凉已灭,族亲尽亡,就算复国了又有什么意思?”
项小满似乎没听见赫连良平的话,再次追问:“大哥,你还没告诉我呢。”
“从未想过。”赫连良平轻轻摇头。
“从未想过?”项小满有些惊讶,见赫连良平一脸淡然,也相信了他说的话。随即连连叹气,“唉,可惜了,你说你要有这个心思多好,等你当了皇帝,也封我做个柱国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那得多威风。”
赫连良平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项小满晃了晃早已空荡荡的酒囊,抿了抿嘴,看向身边的墓碑:“唉,不是我说你,都死了还要抢我的酒。”
他叹了口气,问道:“大哥,你说如今这朝廷,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官?”
“我不知道。”
“有没有那么一天,所有的山匪流寇都会被剿灭?”
“我不知道。”
“那有没有一种制度,能让所有人都活得有希望,有尊严?”
“我不知道。”
“那有没有……”
“你今天的问题有点多。”赫连良平打断了他的话,“你若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创造?”
项小满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大哥,你这是在撺掇我去造反吗?”
赫连良平不置可否:“我只是在告诉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
“争取?”项小满苦笑一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一个连……”
“行了,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赫连良平知道项小满接下来又要开始妄自菲薄,干脆再次截断了他的话。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对着两座坟墓拜了三拜,而后走到树下解开缰绳,坐上马背。
“城门都关了,我们去哪?”项小满也站了起来。
“回家。”赫连良平勒转马头,“咱们慢慢走,赶到邺邱,天也该亮了。”
项小满叫苦不迭,心里暗骂你真是闲的,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翻身上马,与赫连良平缓缓向西北而行。
月光白得耀眼,照在空旷的路上,宛如披上了一条望不到头的银纱,树木山峦,房舍田野,都像镀上了一层银光,轮廓甚是分明。
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惊起一阵阵飞鸟,看着不断从身旁掠过的景色,项小满也没再觉得赶夜路有多苦。
他望着天空,突然心血来潮,拉着长音吟诵道:“中秋月儿大又圆,照的小爷心里甜,喝酒赏花吃胡饼,快乐逍遥似神仙,似——神——仙……”
赫连良平忍俊不禁:“你心情很好嘛!”
“咋了,你不好吗?”项小满反问。
“还不错。”赫连良平笑道,“回去以后多读些书吧。”
“我咋觉得你是在讽刺我呢?”
“不用觉得。”
项小满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读书多就了不起了?林彦章书读得多,不还是整天又蠢又呆的,亏他还是何大哥的小舅子呢。”
赫连良平嘴角微扬:“那你为何还这么喜欢跟他混在一块?
“他仗义啊。”项小满笑道,“虽然他又蠢又呆又冲动,但是敢作敢当讲义气,就那么个盛气凌人的毛病,也已经被我打没了,这样的人,我肯定愿意跟他一起玩啊。”
赫连良平微微颔首,想到林家那一家子人的秉性以及处事风格,也不由得笑了两声。
“大哥,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过节吗?”项小满想到师父今早说的话,还是有些遗憾,“要都在一起,那多热闹啊。”
赫连良平没有接话,而是突然另起话头,问道:“小满,你说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难琢磨?”
“人心呗,何大哥跟我说过。”项小满笑道,“咋了,你也想学他那一套?我跟你说过节的事呢,你问这个干嘛?”
赫连良平问道:“你想跟他们一起过节,可曾问过他们的意见了?”
“这还用问?何大哥肯定愿意啊。”项小满一脸肯定。
赫连良平点点头:“他们夫妻二人愿意,林彦章可能也愿意……那林觉呢?林彦文呢?还有林家那两个小的,他们愿意吗?”
“这……”项小满有些不确定了,“应该,也愿意吧……”
“应该?”赫连良平轻笑道,“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也最难琢磨的东西,它可以温柔如水,也可以坚硬如铁,它可以包容万象,也可以狭隘如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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